人生488期：安靜的力量

蔡必珠從舞者到劇團總排練，
承襲劇團創辦人林麗珍的精神--
靜、定、鬆、沉、緩、勁，
舞出安靜、柔軟的勁道，
下了舞台，她發現從靜心、淨心，
也散發出生命力的勁心，靜、淨、勁是過程也是結果。

■ 邱惠敏

推門進入無垢舞蹈劇場位於永和的排練教室，舞者們正在排練即將再度搬上舞台的《醮》，舞者的動作「動如不動，不動如動」，在緩中投射出一股勁力……一旁，專注地觀察舞者動作的，是無垢舞蹈劇場的總排練蔡必珠。

「一個舞者除了技術外，最主要是把舞目的精神傳遞給觀眾，例如安靜、柔軟、包容的力量。」蔡必珠一語道破為何無垢的舞蹈動作很緩卻充滿穿透力，讓觀眾每每回味無窮。

棄商從舞，扎基本功

蔡必珠從國一就跟著無垢舞蹈劇場創辦人暨藝術總監林麗珍學舞，林麗珍是她舞蹈上的啟蒙老師，師徒兩人的跳舞生涯也很相似，都是「棄商從舞」。

一向以來，女孩子最好的出路之一就是學商，「我高中念會計讀了一年，我很不開心，還是想跳舞，所以再度向我爸爭取，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爸說的『你沒飯吃，你不要回來找我』。」蔡必珠還是義無反顧，一路從藝校到大學都選擇舞蹈，下了課還從陽明山到新店去練舞，長達七年之久。

這一路也讓她扎下了基本功，承襲林老師訓練舞者的六大原則「靜、定、鬆、沉、緩、勁」，從安靜與放鬆中，學會掌握力量，利用身體的運轉，展開人與人、物，以及空間的對話。

大學畢業後，由於林老師暫時回歸家庭，蔡必珠加入舞蹈空間，投入現代舞的創意揮灑。直到1995年，林麗珍沉澱十年後推出創作《醮》，蔡必珠當時幫忙宣傳，內心有一股聲音告訴她：「該回家了！」

回到心靈的家

儘管從事自己熱愛的舞蹈工作，但蔡必珠卻感受到一股很深沉的「忙與茫」，「我有時在想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雖然一直在跳舞，但一直覺得很空洞，自己的心是不安靜的。」

2000年再次回到無垢舞蹈劇場，蔡必珠找回了內在的力量，「我跳舞又有了靈魂，有種流浪在外的孩子終於回家的感覺。」她說：「無垢雖然稱舞蹈劇場，但更像是儀式劇場，舞蹈技巧已是其次，而是內在那股『勁』。」

林麗珍老師對舞者的要求是極為「細緻」，蔡必珠也不諱言自己剛開始是「粗糙的」，這回她重新開始，「我常說練無垢的舞，三到五年才能達到身體的基本要求。至少經過十年的磨練，才會開花。」她觀察林老師無論台上台下，動作總是那麼靜、定、細緻，很自然感染旁人安靜下來，周遭的氛圍不再躁動。林老師就像一面鏡子，提醒著蔡必珠「靜」下來。

很多人以為靜就是要慢，但無垢舞蹈劇場並不強調「慢」，「每個人都可以放慢動作，但是慢中卻感受不到過程與變化。」蔡必珠分享，人們常強調自我的重要，但現代人連自己身體散發的訊息都讀不懂，哪來認識、成長自我？「林老師將『靜』置於首位，可說是了解自我的第一步，也是讓身體從動態到靜態，才能進而感受定、鬆、沉、緩、勁。」

無垢舞蹈劇場強調的是「緩」，從中感受到「細節」，例如，天上的雲，好像不知不覺間，從右邊飄到了左邊，但它有過程，而且過程中還不斷地變化著，包括雲朵的形狀、大小、鬆密，這就是緩與慢的區別--緩是有細節的。

角色轉變，傳承靜的精神

上台表演時，在看似不動的動作裡，蔡必珠說，她不是向外看，也不是注意觀眾是否看自己，而是自己有沒有專注在那個角色裡，讓觀眾感受到角色的「靈性」，而不是「蔡必珠」這個人。

蔡必珠回憶十多年前在臺北國家戲劇院，她與另一位舞者合演《花神祭》的〈春芽〉雙人舞，身體深處的種子似乎被觸發，不斷地磨練著她的性格。因為跳雙人舞，身體必須呼應搭檔所給出的肢體訊息，彼此要接納、包容與互相傾聽，才能配合得好。身為老大、習慣一切自己來的蔡必珠，開始明白與他人互相傾聽、給予和信任的重要性，沒想到身體的訓練改變了她的個性，也讓她更進一步認識自己。

如今，身為總排練，當她看著舞者的動作，彷彿看到過去的自己，「因為自己是舞者出身，也了解肢體語言傳遞內心的狀態。」她說，例如無垢的走路訓練是從核心肌群開始，到重心轉換，這個過程需要持續的練習，並要求舞者專注身體的細節和呼吸調節，舞者才能感受到腳底的鬆，與速度的沉緩，才是真正的放鬆。

整個訓練過程中，舞者通過靜、定、鬆、沉、緩，使身體回歸勁，也就是乾淨、安靜，形成一個循環「靜、淨、勁」的過程。所以，無垢舞者登台前都會讓自己在靜默中放空，還會一起誦《心經》，是對萬物的尊重，及演出中包括服裝、道具、空間、演出人員、觀眾的祈福，調整好內心狀態再登台，這已是無垢舞者的「儀式」。

除了協助舞者排練，蔡必珠也是肢體開發班的總籌。她覺得現代人的生活節奏太快了，往往忽略自己的身體，蔡必珠希望透過肢體開發與「靜、定、鬆、沉、緩、勁」六字訣的推廣與練習，幫助現代人從「靜」開始，提昇到「淨」與「勁」，也就是從練習專注，不要求外在的安靜，而是從心中安靜，到清淨的身心，慢慢地自然會感受到生命那股柔軟的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