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73期：經典中的福慧寶藏

想到病人在死前還被騙，
他感慨、憤怒之餘，更體會到：
無形癌的負面影響不亞於有形癌，
該如何幫忙安頓病人的心，克服對死亡的恐懼？……

■ 張靜慧

「你有話可以跟觀世音菩薩說，他會幫助你。」臺北市立聯合醫院林森中醫昆明院區院長許中華指著診間的觀音畫像，柔聲對一位病人說。

許中華和這幅觀音畫像有一段奇妙的緣分。他還在署立臺北醫院服務時，工友整理庫房，發現了這幅泛黃、長滿黴斑的畫，不知是誰的，也不知是誰畫的，許中華不忍它被棄置，將它擦拭乾淨，掛在診間醒目的牆上。不可思議的是，畫像上的黴斑竟慢慢淡去。

後來他轉往臺北市立聯合醫院任職，也帶著觀音畫像走馬上任，請他繼續「照看」著大家。每當遇到心情抑鬱的病人，只要對方可以接受，他就會建議他們坐在畫像前，在心裡和觀音對話；當他遇到困厄，也會坐在畫像前靜心。

許中華行醫的經歷，真的做到了「隨順因緣」。他中西醫雙修，後來選擇西醫內科執業，院長指派他規畫成立中醫科，但原本答應轉任中醫的兩位醫師卻改變主意，他便自願調往中醫科開疆闢土。四代中醫世家，祖父許丕典是臺灣第一位有執照的中醫，許中華因緣際會繼承了家學。

一開始他什麼病都看，然而兩位同事先後罹患肺癌，也都接受正統的西醫治療，卻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很快就去世了，強烈衝擊著他。他雖然曾為他們用中藥調理，「但是當時經驗不夠，沒有幫上太多忙。」談起往事，許中華仍感遺憾。

好友的離世，讓他決心多花些時間關心癌症病人，充實知識，找他看診的癌症病人也愈來愈多。

有形癌傷身，無形癌傷心

有形的癌細胞造成身體不適，然而許中華發現，無形的癌——慌亂、擔憂、恐懼、不安等負面情緒，對病人，甚至整個家庭的衝擊更大。

他說，有些病人得知是惡性腫瘤後，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垮了，「難道在確診前後，癌細胞出現很大的變化嗎？其實並沒有。」他發現，「訊息」主導了病人的心理，「他們會找到、收到很多訊息，哪帖祕方可以治癌、哪個醫師能妙手回春，還有人推銷各種產品。但因為沒有遇到善知識，訊息愈多反而愈迷惘，不知該聽誰的，心裡更煩亂，影響後續治療。」

癌症逼得人不得不直視死亡，然而因為恐懼死亡，卻讓有心人靠「販賣恐懼」賺錢。

有一次，一位家屬帶著一包「藥」來門診，說是父親肝癌病危時，有人介紹「保證有效」的牛樟芝，一包開價二十五萬，為了救命，子女湊錢買下，沒想到沒吃多少，父親還是走了。家屬說：「我們留著它也沒用，也許許醫師可以拿來幫助其他病人。」

許中華回辦公室後，用熱水浸泡牛樟芝，沒多久水就變成紅色，很明顯是染劑。「是假的！」想到病人在死前還被騙，他感慨、憤怒之餘，更體會到：醫師不能只開藥治療有形癌，還要治療無形癌，安頓病人的心、幫助他們克服對死亡的恐懼。

用「四它」面對「壞小孩」

心病還需心藥醫。他每星期空出一個下午，跟病人及家屬交流，「不只是我給他們訊息，更重要的是聆聽，他們對疾病的疑問、恐懼等各種情緒，都可以說出來。」後來他更在醫院成立癌症諮詢中心，由醫師、營養師及藥師值班，提供衛教，並成立中醫界第一個病友會，每月聚會一次，由專家講授保健知識，他也親自上「寬心療程」，談如何轉念，跟癌細胞共處，而不是一直想消滅它。

癌友聚會時，許中華鼓勵病友與觀世音菩薩對話，祈求菩薩聆聽苦痛；他也曾和病人約定每晚同時間一起誦〈普門品〉，當成淨心、安心的練習，觀想與癌細胞「和平相處，各安其位」。「癌細胞再壞，也是自己的小孩。小孩不聽話，你不會想殺死他，而是盡量關心、包容、愛護他，相信他有回頭、變好的可能。」他總是苦口婆心地勸慰。

他也用聖嚴法師的「四它」（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鼓勵病友面對、接受生病的事實，不逃避；然後處理它，找到可以信任的醫療團隊接受治療，最後放下各種情緒，好好調養，度過生死難關。

定課不間斷，把握時間修行

與癌友相處近二十年，他發現正信的信仰確實能夠助人轉念、身心安頓，沒有信仰者則容易困在「為什麼是我？」的念頭裡。

儘管臨床、教學、研究、行政多頭忙碌，許中華還是每天做定課，上班坐捷運時聽《無量壽經》、看完診聽佛曲〈懺悔文〉、晚飯後聽或誦《藥師經》、〈普賢十大願王〉，再到客廳經行、拜佛、念佛，就連去議會備詢也默念佛號。「這些自修功課就像電腦需要掃毒，掃除負能量，讓心安定。」他微笑道。

〈普門品〉云：「眾生被困厄，無量苦逼身；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癌症病人身心皆苦，醫者如同菩薩示現，治病療心，陪伴眾生度過老病死的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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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後記】看見醫者悲心

「晚上遠離電腦和網路、重視呼吸調息、食物吃原味……」北市聯醫昆明院區的電梯裡貼著「許醫師親授生活中醫十招」，還沒有見到院長，就已感受到他對人的關懷。

聲音舒緩柔和、面帶微笑，許院長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慈悲。許多醫師看診時盯著電腦上的資料，卻忽略了眼前的「人」；而許院長不只看到人，更看到他們內心的苦，願意陪病人療心，因為學佛的他明白，煩惱、執著、貪、瞋、癡也都是疾病的根源。我不禁想起「千處祈求千處現，苦海常作度人舟」這句話。

採訪結束，和院長一起坐電梯下樓，他殷殷叮嚀：「要把握時間，好好修行。」我的臉一熱，深感慚愧。每天吃飽喝足、照顧生命不曾間斷，但有多久沒有好好滋養自己的慧命了？

【作者介紹】張靜慧

獨立記者，曾獲社會光明面新聞報導獎、臺灣醫療報導獎。2005年在法鼓山皈依三寶，法名「常富」，相信此生得聞佛法，心靈便能時「常富」有。

願效法善財童子的求道精神，藉此專欄訪談善知識，從中汲取面對無常的智慧，與讀者一同思索生命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