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34期：好心不NG

如果取悅討好是生存的必要手段，
為何讓人感到尷尬，甚至覺得違背自我價值？
取悅討好沒有對錯，
但雙方關係必須立基於「平等」，
才能避免陷入失去自我的尷尬與困境。

■　辜琮瑜（法鼓文理學院生命教育學程助理教授）

最近女兒養了一隻貓，便開始了一場看似以貓為主的卑躬屈膝日常。喜歡狗的朋友便提醒養貓的人簡直是顛倒，狗會把人當主人，貓則讓人把牠當主子。那種臣服於貓的人生，讓我想起一個很有意思的生命課題：取悅討好。

生存必要之手段
根據非正式的生命困境調查，最常見卻最為人所避談的主題竟是取悅討好。在每個人的生命歷程中，幾乎都經歷過為得到他人認同的討好經驗──從原生家庭中的父母，到成長過程中的師長、同儕，乃至情感上的歸屬對象（例如寵物）；或只是為了求得一種具有安全感的生存標的，而取悅討好過自己以外的他者。

《史記．刺客列傳》裡的「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多半的人會認為有取悅討好嫌疑的是後句，便認為女人應當自強，討好男人太辛苦；但前句的骨子裡也有著相似的意涵。知己就是懂得自己的人，人活著老覺得寂寥，唯求別人一個「懂」字，被懂了也彷彿被認同了，於是可以「為之生為之死」，這是一種極致的取悅。

說穿了，取悅討好似乎是生存的必要手段，而且如果透過讓別人開心，而得到彼此都快樂的局面，似乎也沒有不當。例如《二十四孝》的綵衣娛親，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取悅。

既然這件事如此尋常，為什麼人們一被提醒自己處於這樣的狀態，便會心上有刺般坐立不安，好像被窺探到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私，感覺羞愧或尷尬？甚至會極力矢口否認，堅持自己並未如此卑微。

是「取悅討好」讓人感到頓失價值？還是有別的隱藏式恐慌？抑是這幾個字的背後，似乎有一種隱約的譴責？只因為了某個目的而掩藏真心，無論那個目的是被愛、被接受、被認同等價值趨向，還是想換取一點物質回饋，甚至為了得到獎賞（職場）或分數（課堂）。

平等對待才有美好關係
華人文化中的「人當無條件付出，不應求取回報，不應帶著目的而為」高道德標竿，常會跳出來搖旗吶喊，一旦有著取悅討好的內在傾向，在被認出、點出時，就會陷入否認唯恐不及的反應。

相對地，占據被取悅討好身分的一方是否也樂在其中？從過程中得到成就感，並不知不覺中養出予取予求的姿態，而與取悅討好者形成一種看似兩廂情願，其實是不平等的對待關係。

如果發現了自己不想繼續待在取悅討好的角色，卻又不捨得放下如此伏低做小之後可換取的好處，便會陷入一種雖然覺察出處境，卻無力離脫困境的矛盾與煎熬。這也是很多人認為「做自己」既困難，又似乎行不通，甚至不可能的原因，畢竟得付出代價，甚至得離開舒適圈。

但人無論如何伏低做小，卑微度日，也不見得能換得他人對自己真正的「在意」，更可能因此與生命中的自由擦身而過，更遑論走出自己想過的生活樣貌。於是取悅討好之所以是困境的原因，才昭然若揭。一旦明白了取悅討好的苦之所在，也才有機會破自作之繭而出。

其實維繫一種美好的關係，相處前進後退之間，彼此踏出一種微妙的步履與模式，沒有誰姿態高到要另一方低頭取悅，也沒有誰需要委屈自己求得一個好臉色、好回報；而是相互欣賞、支持，不僅對方高興、快樂，自己也感到喜悅，就是一種以取悅討好為基底，但逐漸朝向平等的對待。

相信那許多趴在地上與貓四目相對，逗樂著牠們，看貓樂意靠近願意被撫摸，就開心老半天的「配角主人」們，也是如此心甘情願於取悅討好家中的「主角」吧！從「貓生」中能思索出人生的況味，則是始料未及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