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17期：Deadline之前 好好告別

任教於韓國弘益大學的陳明華教授，自1980年起旅居朝鮮半島，
身為佛教藝術研究者的她，二十多年來深入寺院踏查，
自本期起，本刊邀請陳教授分享對韓國佛教的學思見聞，
從佛教藝術、歷史人文、寺院生活、飲食文化、儀式節慶、民俗等面向，
帶領讀者深入認識韓國佛教。

■　文．圖／陳明華

對於出生在臺灣，卻大半輩子在韓國度過的我來說，數十年來的異鄉生活中，最令人珍惜的是與韓國佛寺結下因緣，走上研究韓國佛教美術的「不歸路」。

1980年5月光州民眾為抗爭獨裁政治，爆發518光州民主事件，朝鮮半島局勢處於混亂不安的狀態，大學一度關閉，而8月底我卻懵懵懂懂地踏上韓國留學之路，抵達首爾。當時既沒有網路，介紹韓國的資訊也極少，行前可說是對韓國毫無所知。唯一僅有的印象是，看了胡金銓導演所拍攝的《空山靈雨》和《山中傳奇》，這兩部電影都是在韓國取景，外景地遍及慶州、安東、雪嶽山、濟州島等各地；片中出現的寺院煙霧氤氳，山巒層疊，極富禪意，特別吸引人。

因此當學校一放寒假，便迫不及待地直奔江原道雪嶽山。記得那時是冬天零下十多度，寒風凜冽，大地一片白茫茫，真是「霜嚴衣帶斷，指直不得結」。然就在費盡力氣快到達新興寺時，由於積雪過多，不得而入，只能望寺興嘆。初次的佛寺探訪雖空手而回，卻回味無窮。

從第一次探訪雪嶽山，歲月如梭，不知不覺之中遍訪了各地大大小小的寺院。每回一進入佛寺，心中想的、目光所到之處就只有佛寺，外面的一切都渾然忘記，佛寺既是田野調查的場所，也是異鄉人寄託心靈之處，彷彿是最熟悉的同伴，一起走過人生悲歡離合。

韓國佛教現況，曹溪宗為首
韓國佛教的歷史近一千七百年，近代雖因在日本高壓的統治（稱日帝強占期，自1910至1945年）之下有些變化，但大體上還傳承著漢傳佛教脈絡，至今佛寺裡還完善地保存著傳統佛教文化。因此想要了解韓國佛教，走入佛寺親自體驗佛國的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不失為最好的方法。

依據2015年文化體育觀光部《韓國宗教現況》報告書的統計，現佛教（含新興宗教）計有137個宗團，於文化觀光部登記的傳統佛寺有965所（截至2016年12月為止），其中大韓佛教曹溪宗775所，為第一大宗團；太古宗100所，法華宗18所，其他72所。在曹溪宗登記的佛寺、佛庵，多達兩千四百多所，其中一半以上屬私設的寺庵，有待更透明化的監督和管理。

曹溪宗佛寺的行政組織劃分為二十五個教區，以及一個軍宗特別教區（註）。此制度沿襲自日帝強占時期於1911年頒布的《朝鮮寺剎令》，當時日本總督府為集中管理佛寺，制定頒布三十本山；1924年華嚴寺升格，總共是三十一個本山。1945年光復以後，受到日本佛教影響的帶妻僧派，和堅持傳統戒律的比丘僧眾之間，產生理念的對立與衝突，僧團一片混亂。1962年曹溪宗統合成二十五個教區，延續至今。曹溪宗中屬帶妻僧派則分離出走，另成立太古宗。曹溪宗每教區有一所本寺和諸多末寺，本寺又稱本山，為規模較大的重要佛寺，受本寺管轄的佛寺，稱為末寺。

成佛全方位的叢林
僅次於曹溪宗，第二大宗團為太古宗，設有二十一個宗務院，總本山是位於首爾市西大門區的奉元寺，此外還有天台宗、真覺宗、觀音宗、法華宗等，迄2017 年為止，由傳統宗團組成的韓國宗團協議會，計有二十九個宗團會員。

雖然主要宗團大多是繼承禪宗法脈，但韓國的佛教並非只有禪宗，今日以禪為中心的佛教，主要是來自高麗後期普照知訥（西元1158～1210年）等諸高僧所奠立的根基。從佛教的發展史來看，韓國佛教不但蘊含華嚴、法華、觀音、淨土、禪等多種義學，也融攝了原始信仰、民俗，以及道教和儒教等的元素在內。

在韓國只有具有禪院、講院、律院、念佛院的佛寺，才有資格稱為叢林，也就是說佛寺不僅有禪修的禪院，還有培育僧侶或為大眾說法的講院，研究律學監督僧團紀律的律院，以及僧眾念佛共修的念佛院，是一個提供成佛的全方位佛教道場。這和中國對叢林通常是指僧人聚居修行之處，或是叢密樹林的寺院道場的含意略有不同。現曹溪宗有八大叢林，即伽耶叢林海印寺、曹溪叢林松廣寺、靈鷲叢林通度寺、德崇叢林修德寺、古佛叢林白羊寺、八公叢林桐華寺、雙磎叢林雙磎寺、金井叢林梵魚寺，教界地位崇高，不言而喻。

韓國佛教深厚的底蘊
韓國的佛寺分布全國，密集地區為慶尚道和全羅道。因此如果有意探訪，建議可先從這兩個區域的佛寺開始，尤其是全羅道人文薈萃，飲食文化發達，可同時擁有視覺與味覺的雙重享受。雖大部分佛寺位於山中，只要先查閱地區客運班次時間，大多可搭乘到達，佛寺也提供住宿體驗，自由行並非難事。比起過去，我只能從電影中一窺韓國佛寺的倩影，今日網路資訊的發達，認識韓國佛教文化的管道與機會，不知增加和方便多少。

可惜的是，我們對韓國的認識，似乎還局限在韓劇等韓流文化，許多人並不知道韓國佛教深厚的底蘊，以及它與中國佛教的發展脈絡息息相關。最近來到韓國旅遊的人，會採購化妝品或是關注美容醫療，卻往往錯過欣賞韓國的山寺之美。在我所認識去過韓國佛寺的人，都認為韓國佛寺最引人入勝的是古風悠悠、莊嚴寂靜的風貌，以及伴隨寺院的優美景致。不少人踏進佛寺天王門，看到如公仔人形般可愛的四大天王像時，都不免懷疑：韓國真的是一個民族性強悍的國家嗎？

註：曹溪宗二十五教區中第二十教區仙巖寺，因宗旨理念及教產問題，與太古宗產生紛爭，近六十年來仍在進行訴訟。另軍中弘法始於1968年，2005年制定公布《曹溪宗軍宗特別教區法》，任命第一代軍宗特別教區長，當時共有136名軍僧、398處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