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聽見生命的回音
琉璃文學

八八水災發生後，面對災難，思索自己所能做的，就是捐款加出力。聖嚴師父說：「急須要做，正要人做的事，我來吧！」在災難發生的當下，責難、批評、忿恨、哀傷……，都遠不如投入救災行動來得實際又迫切。於是，南下高雄紫雲寺，響應法鼓山針對八八水災第一階段的「清理家園救援行動」。

國光號馳騁在高速公路上，車內電視播放著八八水災的種種災情，一個老農哭訴著，全家十多口人全遭土石流掩埋，只有外出巡視田地的他逃過一劫。世間最哀慟的莫過於妻離子散、天人永隔，讓人為之鼻酸。不忍再看，把眼光移向晴空萬里的窗外，翠綠田園，一片祥和，是全然不同的另個世界，讓人有點恍惚，何者為真？何者為幻？

這些年學佛，明白每個人今生所遭遇的一切都非偶然，無論是快樂、痛苦，順利、挫折，都根源於無始以來自己所種下的因，其來有自，「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但眼前當下是絕對不能對災民說這些話的，殘忍毫無慈悲心。只是內心深處真的很希望他們能明白這些道理，或許能較快揮別災難陰霾，走出痛苦的深淵。

向紫雲寺報到後，每日早晨六點二十分於寺前廣場集合，隨機編隊，我被派往高雄旗山兩天及屏東林邊一天。出發前法師開示，叮嚀安全第一，並再三提醒大家清掃家園要用方法：「手在哪裡，心就在哪裡；動作到哪裡，心就到哪裡。那麼再累再髒，也不會起煩惱。」

「手在哪裡，心就在哪裡；動作到哪裡，心就到哪裡。」這幾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啊，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能秉持著一顆禪心，隨時保持正念，念念分明，那就無論是吃飯、喝水、如廁，還是救災，都是禪修的好時機！

水災發生已過一週，但林邊和旗山仍有積水未退，水災所帶來的大量淤泥垃圾，經連日高溫曝曬，不僅發臭而且蚊蠅開始滋生，尤其林邊，魚屍散布，走到哪裡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屍臭味。

進入災區，看到四處都是來自全台各地，自願參與清理環境的義工們，不為名利，不分宗教信仰，不分男女老幼，頂著烈日，迎向惡臭，認真刷洗，實在令人為台灣人民的善良感動無比。

我們依照分配到的任務，分組持著各式工具進入民宅，牆壁上殘留著水淹一樓的痕跡，觸目所及到處都是污泥。我們先挖、剷、搬除地面近一尺厚的污泥；接著以水管沖刷沾粘壁上高處的污泥；然後便是洗洗刷刷，刷刷洗洗，從牆面、門窗、地面到家具一步步來。

有些污垢頑強得很，用水沖過、用刷子刷過，依然殘留一塊塊的斑點，必須再以粗菜瓜布用力磨擦才能去除。於是我手持菜瓜布，逐一擦拭著斑點污漬，心隨著手施力的方向上下左右來回移動，折騰一陣子，污漬終於被消除，恢復乾淨。

我退後一步，審視著眼前自己努力的成果，正在高興，心中忽然一動，這些頑強的污垢不正像凡夫自無始輪迴以來所累積的壞習氣嗎？在修行過程中，我們不斷運用各種方法以消除無明、消除貪瞋癡慢疑等種種惡習，也是無法一次就達到目的，必須一而再，再而三，自我覺察，努力精進，毫不鬆懈，才能消除殆盡，讓被蒙塵的純淨本心逐漸顯現。

旗山位於楠梓仙溪旁，沿著溪畔走，很難想像看來平靜如小河的溪床，在一星期前竟然洪流滾滾，潰堤二百多公尺，泥沙全湧進民家。災民說，前年淹到膝蓋，去年淹到腰胸，今年就淹到一層樓高了。啊，我聽了心中暗暗一驚，如果這次災難過後，依然未能找出癥結，對症下藥，那麼明年他們該怎麼辦呢？

每天下午旗山一帶均下起滂沱大雨，由於排水溝被污泥堵塞，還未清理完畢，排山倒海似的雨水無處宣洩，不一會便溢滿馬路，順勢流進店面，剛開始義工分散在屋內，手持各種工具和水對抗，想擋住一波波往內流竄的雨水，但實在抵擋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洶湧的水流長驅直入，淹進內屋。

我站在水中，無奈地看著滾滾黃水在屋內流竄，平日供佛，小心翼翼地拿著裝好淨水的水杯，放到佛前，敬杯中水如佛，可眼前這水撒野直搗民家，實在教人有點惱怒。

不過對水生氣好像也不應該，水的本性是清澈純淨的，地球上的生命最初出現在水中，人類體內水的含量占了百分之七十，水對生命的延續是個大功臣呢。只不過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洪水來一片泥濘，洪水退我們用水清洗泥濘；灌溉田園用水，淹沒田園的也是水。髒水、淨水，溪水、洪水，熱水、冷水，汗水、口水……，啊，光一個「水」，不也完全體現了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