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與拯救地球的藝術
Zen and the Art of Saving the Planet

第一部分　不同凡響的洞察──全新的觀看方式

【獻嚴法師】你坐得舒適嗎？

老師非常清楚，有一樣東西我們有力量去改變，並由此改變一切，那是我們的心。我們的心是我們接觸世界以及與世界交流的工具，它保留了我們的沮喪和恐懼、我們的希望和夢想。我們的心觀看事物的方式，決定了我們的選擇：採取行動或逃避 、如何行動、與愛的人或恨的人的關係，以及我們回應危機的方式。在佛教，我們常說：萬法唯心造。我們的認知受到語言、文化及社會的趨勢所制約，往往把現實放到不合適的框架和種類。這些分別的標籤限制了我們的明晰心智和保護地球的行動，也阻礙我們和彼此及這個世界和睦共處。

我們或許冀望這個世界甦醒並採取行動，但什麼樣的覺醒才真正有幫助？我們需要醒覺什麼？

佛教談及兩個層次的真理：標籤和外相的層次，稱為「世俗諦」；深層的實相為「勝義諦」。老師教導我們，如果我們想幫助社會和地球，我們需要覺悟這兩個層次的真理所發生的一切。

梅村是老師在法國西南部建立的國際修習中心和道場。老師教導我們關於禪宗最古老、最有力量的經典―《金剛經》。這是世界上關於深層生態學最早的闡述，是人類共同擁有的智慧遺產寳藏。這部經文源於西元第二與第五世紀之間的印度次大陸東北部。甚至有印在桑白皮與麻製成的紙上、自九世紀流傳下來的《金剛經》卷軸，在偏遠的敦煌洞窟中被發現，也就是古絲路進入中國西部之處。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印刷品。數年前到倫敦的弘法之旅，老師帶著我們數十人到大英博物館去看這部經卷。這個時代讓智慧超越了地域和世代。

在以下的篇章，你將發現《金剛經》提出的深刻論辯，給予我們看待世界的突破點。它提供四個主題，讓我們直接切入生命是什麼或不是什麼的敘事，以接近事實真相更深的層次。《金剛經》，亦稱《佛說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梵語：vájracchedikā-prajñā-pāramitā-sūtra），是切斷一切煩惱的「金剛石」。運用《金剛經》的教導，可以賦予我們巨大的能量和清明，以採取適當的行動。

停下來、退後一步是難以想像的困難，甚至令人害怕。事實上，我們很少有機會挑戰社會烙印在内心的深層信念。由此，你或許會樂於慢慢閱讀以下篇章，花一些時間看看這些洞見如何直接運用在日常生活中。你或許想去散散步，給自己一些空間去沉思這些概念，或者在閱讀期間記下一些重點。就跟佛陀一樣，老師總是說：「無論你做什麼，不要盲目相信我所說的話，你自己需要去實踐和驗證。」

你準備好去發現一些關於真理的闡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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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

我們之中有很多人還未甦醒。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但沒有真正認識它；我們就像夢遊者一般。甦醒，首先是意識到地球之美。你意識到你有身體，而你的身體是由大地、太陽和星辰所組成；你意識到天空很美，我們的星球是宇宙的珠寶。你有機會成為大地的孩子，在這個不同凡響的星球上行走。

第二，甦醒是指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痛苦。你意識到地球正處於危機之中，現存的物種也很危險。你希望找到方法去舒緩、療癒並轉化，這需要大量的能量來源。如果你的内在有強烈的美善願望、有慈愛，這樣的能量可以幫助你做到兩件事：意識到地球之美以療癒自己，以及意識到世界的痛苦並嘗試幫助。如果你的内在有這種力量之源，如果你的心充滿愛，你就是所謂「行動中的佛」。

如果你看到世界的痛苦，但你還未改變自己生活的模式，這意謂著你的「甦醒」還未具備足夠的力量，你還沒完全醒來。在禪宗，禪師會做任何事讓你醒來，有時呵斥，甚至打你。禪師的呵斥就像春雷隆隆，把你叫醒，雨水隨著春雷而至，青草和花兒因而盛放。

我們需要真正的甦醒，真正的覺悟。新訂定的法律和規範並不足夠，我們需要改變自己的觀念與看待事物的方式。這是有可能的，但事實上，我們還未真正去嘗試。我們每個人都必須親自實踐，沒有人能代替我們。如果你是一位社會運動參與者，你急切地想做一些事情，你必須從自己和自己的心著手。

我的信念是，如果我們不能改變自己的思考模式和意識，便無法改變這個世界。集體改變思想和看待事物的方式很關鍵。少了這一步，我們無法期待世界改變。

集體覺醒來自個人的覺醒。你首先要喚醒自己，周遭的人才有機會覺醒。當我們自己能少受點苦，我們就有能力幫助他人，幫助他人改變。平靜、甦醒及覺悟總是由你開始，你需要倚賴自己。

此外，我們必須學習幸福的藝術：真正為生命而在，才能得到需要的滋養和療癒。另一方面，我們需要學習痛苦的藝術，也就是受苦之道，才能大大減少自己的痛苦，也幫助他人少受點苦。回到自己，照顧内在的痛苦、恐懼和絕望，需要勇氣和愛。

禪修很重要，為了走出絕望、獲得無畏的洞見、保持内在慈悲的鮮活，成為地球上幫助眾生的真正工具。禪修並不意謂逃離生活，而是用時間去深觀。你願意花時間不做任何事，只是禪坐、行禪，深觀當下的情境與自己的心。

永恆在當下

每一天都有生物滅絕。有調查研究估計每一年有逾兩萬個物種絕滅，速度還在增加中。這是現在進行式，不是未來才會發生的事。我們知道，二億五千一百萬年前，由於巨大的火山爆發，引發過全球暖化。那次暖化導致地球史上最嚴重的大滅絕。當時地球的溫度提高了攝氏六度，足以讓百分之九十五的物種滅絕。如今，我們面臨第二次大規模的暖化，這次還加上人類伐木和工業污染的影響。或許百年之内，人類便不存在這個星球了。上次大滅絕之後，地球花了一億年恢復生命。如果我們的文明消失，大概也需要同樣的時間讓另一個文明重現。

我們深觀這個情況時，很自然會生起恐懼、沮喪和悲傷的感受，因此我們需要訓練自己透過正念呼吸的修習，以我們的入息和出息接觸永恆。大滅絕已經發生了五次，現在正在醞釀第六次。根據佛教深邃的洞見，萬物不生不滅。滅絕之後，生命將以其他形式重現。

你需要深深地呼吸，以認知我們人類有一天終將消失。

我們要如何接受這麼殘酷的事實而不被絕望淹沒？我們的絕望源於對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概念。當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想法，改變思考和看待事物的方式，就有可能轉化分別心―我們痛苦的根源。

我們能夠訓練自己更深入地認識和經歷當下。一旦在當下深入接觸到實相，我們就接觸到過去、未來，接觸到永恆。我們就是環境，我們就是地球，而地球有能力恢復平衡，即使很多物種會在恢復平衡之前消失。

在當下接觸到永恆，毋須多年的修習。你可以在一瞬間接觸到它。帶著正念和專注深吸一口氣，在大地上行走一步，都能幫助你超越時間。當你深刻接觸到當下這一刻，你便擁有了無限的生命。

禪脈

禪的梵文是Dhyāna，中文發音是Chan，越南語是thiền。中文字「禪」意指「靜慮的修習」。在我承襲的傳統中，我們會說：「深觀的修習。」

為了深觀，你需要花時間處於當下，帶著正念和定，把注意力帶到正在發生的事情並深入觀照。具有正念和定的能量，你便能突破，看到存在於此時此地事物的真正本質，也許是一朵雲、一顆小石子、另一個人，或是你的憤怒，甚至是你的身體。禪修，是全然地存在並深入觀照。

越南佛教始於禪修的傳統。三世紀初，一名商人或許是沿著所謂的海上絲綢之路，從中亞的粟特（Sogdia）遊歷到今日的越南中部。他在那裡停留做生意，等待有利他乘船返回印度的風向。這名年輕商人發現越南非常宜人，於是在當地安頓下來，與一名越南女子結婚。他們生了一個印度和越南混血的男孩，後來成為越南和中國的第一位佛教禪宗老師―康僧會。

康僧會十歲時，父母離世了，他被送到一間印度佛教寺院，位於現今的越南北部，受訓成為僧人。那些寺院是由港口和貿易中心的印度僧人所建，目的是讓印度商人長時間居留。三世紀，佛教盛行，年輕的康僧會研讀了梵文和漢語。他在往北、穿過邊界進入中國東吳分享佛教禪修之前，建立了一個禪修團體，以越南語授課。

根據記載，當康僧會來到東吳，當地還沒有佛教僧人，他是第一位。他蓋了一間小茅屋並修習行禪，關於他在那裡的消息傳開了。他受到皇帝召見，皇帝對他很欽佩，在三世紀中期，允許康僧會在東吳建立第一間佛教寺院――「建初寺」。在那裡，康僧會開始傳授禪法並舉行剃度儀式，剃度了一批佛教僧人，那是菩提達摩東來之前的三百年。

很多人認為菩提達摩是中國的第一位禪宗導師，這並不真確，在他之前三百年，康僧會已經在那裡弘法。康僧會的文字至今仍保留著，包括珍貴的翻譯和註釋。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