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狂與純真：日本高僧傳奇
〈琉璃文學系列〉

我對日本一直都很感興趣，在大學也教日本歷史。我對日本的興趣乃源於日本能積極吸收外來文化與思想，而又不喪失自己的文化與思想，兩者互相激盪、組合，形成新的日本文化。因此，在吸收中國文化與思想時，日本文化不是中國的次文化，有其與外來文化組合發展的一面。近代，吸收西歐文化，日本文化也不是西歐的次文化，有其兩者相激相成的自我發展。

在近代以前，日本積極從中國吸收中國文化，其中包括佛教文化。德國文學家赫塞曾經說過，佛教在印度誕生，在中國開花，而在日本結果。這段話非常引起我的關心。佛教如何由中國傳至日本，如何在日本結果，便很值得我們去瞭解。我們知道，古代日本有遣隋使與遣唐使的派遣。不論派遣遣隋使或遣唐使，派遣人員中都有留學生與留學僧。換言之，中國制度文化與佛教思想的吸收都是派遣使節的重點。這種傳統一直延續到近代，日本近代的遣歐使節團也常有留學生的蹤影。

在飛鳥、奈良時代，佛教方面，日本大抵把中國佛教的各宗各派傳入日本，並熱心研究佛典，因此形成了南都六宗。南都六宗除了因鎮護國家被納入律令體制之外，大抵以研究為主體，以佛教語來說，比較偏向於聖道門。到平安時代，因最澄和空海的出現，佛教逐漸走向研究與信仰並重的局面，以信仰為主的修行也逐漸受到重視，尤其到平安末期，被認為進入末法時期，淨土信仰慢慢成為普及於無常感甚深的貴族階級，也滲透到民間。

到鎌倉時代，日本佛教開始自我形成，有趣的是，新教派的創立者除了禪宗外幾乎都沒有出過國，他們大都在天台宗延曆寺研讀佛典後，以民間救贖為思考重點，創出與日本古代不同的教派，也可以說由聖道門走向淨土門，法然的淨土宗、親鸞的淨土真宗、一遍的時宗、日蓮的日蓮宗，都以念誦經題佛名為民間救贖的基礎。不學，只要有信心，也可以獲得救贖。即使新流行的禪宗也如此，此外更與日常生活密切結合，例如與花道、劍道、書道、茶道等結合，形成日本文化的特殊面相。

在關心日本佛教發展的情境下，有一天，《人生》雜誌的張晴小姐，問我能不能替《人生》雜誌撰寫一些和日本相關的佛教文學。張小姐曾邀我到佛教社團講述日本近現代文學。就因此緣份，開始在《人生》雜誌撰稿。寫著寫著，逐漸偏離文學，而以名僧的信仰為撰寫方向。但我畢竟是寫歷史的人，難免會把信仰的流程寫進去。

不過，撰寫時，並不是依歷史時序，而是隨機選人，因此有時寫平安時代名僧，有時又跨到室町時代；時而寫天台，時而寫淨土，下一回可能又寫禪。我不想受時代拘限，也不願依宗派敘述。隨機撰寫，有一個好處，可以悠遊各時代、各宗派之間，可以享受到不為什麼的餘裕。

法鼓文化為了出書，依歷史時序，不依宗派編輯，重新看了，也頗有趣，各宗派間的微妙差異也不知不覺中顯現出來。

法鼓文化的編輯能力都很強，除了張晴小姐之外，其他都不曾謀過面，只從電話中聽到她們溫婉的邀稿聲，她們為文章擬小標，找圖片，使文章增色不少，在此深誌謝意。編輯為此書做年表，費心費力，十分感激。但望此書能增進些許對日本佛教的了解，則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