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禪師談生命真正的快樂：金錢與權力能帶給你什麼？

二○○一年一月，敝人很榮幸能陪伴一行禪師及其多年助手真空比丘尼，參與每年在瑞士達沃斯舉辦的世界經濟論壇。一行禪師與全球各地的知名宗教領袖一同受邀參與會談，討論如何運用心靈價值，解決全球問題。

一行禪師面對著約三十位國家領袖、兩百位世上最富有的男女、數千位最具影響力的有力人士，秉持著愛、慈悲，以及無所畏懼的精神開始演說。一行禪師之所以出席，並非為了尋求有力人士與知名人士的支持或認可，而是希望能喚醒他們心中最良善的部分，讓他們覺察真正的自己，協助他們改變世界。在這場獻給有錢、有力、有權者的盛大聚會中，一行禪師以輕柔溫和的語氣演說。一行禪師沒有向他們提出任何要求，只是提醒他們要永遠記住內心的慈悲。世界經濟論壇的網站上自豪地寫著「致力改善世界狀況」的座右銘；那天，在瑞士達沃斯，一行禪師請大家改以「致力改善每顆心的狀態」作為座右銘。

一行禪師終其一生在有權者和無權者的面前談論真相，這位不屈不撓的改革者沒有要大家在憤怒之下登上城牆，而是發起人文精神的改革，發起體諒與愛的改革。一行禪師生於一九二六年，在二十世紀飽經戰火蹂躪的越南長大成人，十六歲出家為僧。他天生就是那種多才多藝且樣樣精通的少數人，他是佛教僧侶、學者、詩人、作家、改革人士、社會運動活躍份子。在動亂頻繁、人民疾苦的時代與地方，年紀輕輕的他卻能擁有如此不凡的成就。他經歷過一九四一年日本入侵越南、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法國再度侵略，以及隨後的游擊戰爭，亦即越南所稱的美戰，美國所稱的越戰。

身為改革人士與活躍份子的一行禪師，協助創辦了許多前所未有的機構，例如：印光（Am Quang）佛學院，此為南越首批創立的佛教研究中心之一；以及貝頁（La Boi）出版社，此為越南最具聲望的出版社之一。他也是青年社會服務學校（School of Youth for Social Services）的創辦人，這間學校就是美國新聞界所稱的「青年和平組織」。

在戰爭最艱困的那幾年間，一行禪師和助理真空比丘尼，還有數千名年輕人（包括許多出家眾在內），冒著生命危險進入鄉間，興建學校和醫療診所，重建受到戰火摧毀的村莊。這段期間，一行禪師還擔任了「佛教聯合會」（Unified Buddhist Church）官方刊物的主編，並出版了許多詩集，以及佛教心理學和社會評論的書籍。一九六六年，他前往美國呼籲和平。

旅美期間，一行禪師在美國大眾的面前，說明越南無聲的大多數人民有著何種願望，受著何等苦痛。他也會晤美國許多重要人物，包括馬丁．路德在內；馬丁．路德甚至提名一行禪師角逐一九六七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一九六九年，一行禪師帶領越南僧侶和平代表團參與巴黎和談，這場會談的舉辦是以結束越戰為目的而進行磋商。一九七三年，他因致力於和平工作而遭到越南拒絕入境，雖然流亡海外，卻從未打消意志。過去四十年來居住在西方的他，更成為世上最具影響力且最受敬重的精神領袖之一。

在越南境內一百多間學校與村莊改善計畫的支持之下，一行禪師所發起的社會活動持續在越南境內發酵。他也不斷在世界各地參與訴求和平與社會正義的活動，為不同的議題發聲，從愛滋病到伊拉克戰爭的議題，都不乏他的參與。他出版的書籍共計一百多本，以三十多種語言印行，且一整年都有教學的行程，在世界各地的影響力與日遽增。他在法國西南部的梅村（Plum Village）住處，為無數群的出家眾以及五大洲的在家眾引領方向。二○○五年，流亡在外三十九年後，終於第一次踏上越南故土。

一行禪師在本書中，對於「力量」（Power）這個主題的討論方向，與西方大多數傳統的哲學家和思想家大相逕庭。自兩千五百年前的古希臘時期起，力量的主題，以及力量的適當運用與濫用，向來是西方文化爭論不休的中心課題。數千年來，對力量這個主題的探討，主要著重於國家的暴力壟斷、國家權力的運用是否適宜合法，以及操控權力者之合法性與行為。數百年來，有無數書籍講述權力的技巧、如何獲得權力、如何運用權力、如何持有權力⋯⋯等。

然而，一行禪師在本書中卻是從力量的根基、最基本的層級開始探討起。他從意志力、亦即最強烈的心念作為開始。他解釋說，能否達到目標，端視其心智的狀態與品質。健全的心念加上清晰的心智，是獲得真實力量的先決條件。他提醒了大家一件顯而易見但被遺忘許久的事實，那就是無論擁有的力量再怎麼看似渺小，若能擁有清晰敏銳且關懷別人的心智，在本質上就是有力量的。他闡明，每個人存在的核心都擁有愛與善的強烈心念，無一例外，而他也請求、建議、勸告、激勵所有人回到這個初衷泉源。

一行禪師經歷過戰爭，目睹戰爭造成無可計量的痛苦，很清楚戰爭如何敗壞人心。他有如走出沙漠面對所羅門王的先知李維，提醒了世人一件事：所有的力量，尤其是巨大的權力，都埋有自我毀滅的種子。如果力量無法把喜悅帶給你，無法把寧靜和快樂帶給你所愛的人，那麼你手中握有的力量不管再多再大，都是沒有用的。他質疑道，如果我們無法脫離自身憤怒的壓迫，無法逃離自身恐懼的蹂躪，那麼我們如何能主張自己是有力量的呢？

一行禪師挑戰世人的觀念，讓我們理解到兩點：一，唯有清晰的心智和平靜的心靈，才能產生真正的力量；二，當我們無法控制自己的意念時，其實是相當沒有力量的，只會成為自身恐懼、情緒、渴望所支配的奴隸。若是如此，就不是我們擁有力量，而是力量擁有我們。他大膽主張，每個人與生俱有免於恐懼、欺騙、暴政的能力，無論是外在或同等重要的內在，都是如此。他認為，國家所施加的暴政，自身的心理痛苦所施加的暴政，以及其所造成的可怕影響，都是可以超越克服的。他說，國家力量的有害本質所帶來的老問題，其解決之道必然是要創造擁有內觀與健全心智的社會，以及堅強、快樂、自由的市民，尤其是要免於沒有力量的恐懼，免於失去力量的恐懼。

在本書中，八十餘歲的一行禪師指出腐敗的權力但沒有權力所形成的有害矛盾，並指引我們找到真實力量的方向。他繼續以言出必行的堅持，向世人傳達這個訊息：「我做到了，你們也能做到，我的朋友啊！我們都能做到。」他要我們在秉持慈悲決心療癒世界的同時，要有勇氣先從自身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