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杜忠誥曾譬喻自己是「硯台上的農夫」，每天臨帖練字不中斷；「台灣之光」王建民也曾受訪表示，每天練投是他的例行功課……，各行各業都有基本功課要練，學佛也有每天要做的功課嗎？它在佛教徒的日常生活中又有著什麼意義？

「熟轉生，生轉熟」的基本功

「學佛，當然要做定課！做定課就是一個提醒，提醒自己作為三寶弟子應有的儀態、心態和生活方式。」長期於佛學院指導朝暮課誦的果慨法師指出，一般人常以為進禪堂、參加法會才是修行，但如果平常沒有一堂定課，進了禪堂，方法也會使不上力。佛陀時代雖沒有朝暮課誦，但佛陀和弟子卻是「二六時中，精勤修業」；換句話說，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在修行上。佛教傳入中國後，也以五堂功課作為修行的基礎，而永明延壽禪師更以念佛、打坐、講經等108件佛事作為每天的定課，提點恆課攝心的重要。

尤其現代人的生活紛擾忙碌，經常在生活和工作的漩渦中打轉，久而久之，不但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念，遇到外境與自己的想法衝突時，絕大多數都會隨著宿世業習而動，像風一吹，煩惱的種子跟著不斷變現，言談舉止自然也會走了樣。這時候定課就是維持身心穩定很重要的一個力量。

要讓功課與生活打成一片最好的方法，就是養成定時定量的習慣，藉由每天誦經、拜佛、持咒或打坐的方式，制心一處，讓身心有所依止安頓，唯有身心沉澱了，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質，而不被現象所矇蔽。

「不過理雖頓悟，事要漸修。」法鼓山僧團都監果廣法師進一步延伸，雖然佛法幫助我們明白生命的真實相，但是光有觀念並無法得到解脫，必須透過實踐修證才能有所轉化，法師譬喻，「定課就像一面鏡子，每天幫助我們反觀自心，一旦發現自己言行顛倒了，便再轉過來。」如此反覆不斷的修正過程，便是幫助我們從一向熟悉的貪、瞋、癡等煩惱，過渡轉化到我們所陌生的清淨智慧的覺醒生活，而定課就是轉化身心的入門磚。

一堂恆常不斷的功課

「修行不是一天、兩天，也不只是這一生的事，而是生生世世，所以定一個屬於自己的功課是很必要的。」回想三十多年前剛接觸佛法時，當時仍是在家居士的果廣法師，滿心歡喜找到生命的方向與意義，一開始信心昂然的他還設下了定課目標，期許三、五年內能透過禪坐定課清淨自己的身語意，「到後來我就不設限了，因為清淨身心，不是一年、兩年的事，而是每天要做的事。」

即使是大修行人像聖嚴法師，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仍是念珠不離身，隨時隨地都在佛號聲中，聖嚴法師也經常鼓勵大眾：「定課不在多，最重要的是要持續不斷，這才是做定課的根本。」

自稱「經常被習性打敗」的劇場導演蔡旻霓分享，六年多前的一場大病，讓她一度提起精進修行的心，不但每天誦經，還受菩薩戒、體驗短期出家等等，「但是當病情一好轉，我就懈怠了，做功課變得斷斷續續、可有可無……」直到最近連續參加多場告別式、參與臨終關懷，她才恍然學佛十年卻連基礎工夫都做不到，於是重新回到方法，老實修行之外，蔡旻霓現在也隨身攜帶經典，提醒自己再忙也要做功課。

但是每天做功課的目的，並不是要累計誦了哪些經、念了多少聲佛號，而是讓自己不斷提起善念和穩定的心。因為我們的心散亂慣了，當做功課的心念一起，身體所有的細胞都會自動處於做功課的狀態，變得安定而攝受。對此，佛畫家林季鋒感同身受；他說偶爾要定下心來誦經並不容易，但每次只要一拿起經本，自然而然會融入做功課的氛圍，林季鋒謙稱是佛菩薩的加持，實則是恆課在日用中生起安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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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天上大風VS意念之流

■ 文／曾偉禎　圖／博偉電影提供

駕馭風，一直是人類的夢想。在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時代，現在與過去的「同」，是「直上天際」的夢想，其實是「與神合一」的深層願望。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宣布在新作《風起》後，將全面退出劇情長片創作，使得這部日本賣座冠軍片在臺未演先轟動。他以1920、30年代的日本為背景，描述一個年輕人設計飛機的熱情與夢想、對愛情的執著，以及與精神導師神交的故事；並呈現當年物資缺乏的生活、關東大地震的震撼，還有主角當學生、公司職員的生活寫照。許多場景具有史詩般的震撼與細膩，如同《清明上河圖》般呈現當時生活細節，刻畫二十世紀初庶民的生活面貌，均是值得欣賞的藝術，許多細節讓人回味再三。

雖然，零式艦上戰鬥機部分令許多評論家延伸討論，宮崎駿對戰爭的矛盾態度。也有人批評飛機設計師堀越二郎感情事件與事實不符，其實崛越二郎的後代早已同意，讓宮崎駿使用日本小說家堀辰雄的小說《風起》為藍本，來做為影片主角情感的背景。但穿透當時外在的時空、政經因素，以及影片本身多線敍事之需，還有起承轉合的結構，整體影片最感動人之處，應該是呈現了主角堀越二郎，一直以來對事物的專注與執著，並在當中所獲得精神上的昇華。相信這也是宮崎駿以此為封筆之作的創作主因。

一個夢想與愛情的故事

1920年代，從小就夢想飛行的男孩堀越二郎，立志長大要設計出自己的夢想飛機，翱翔於無際的天空。在二郎的成長過程中，日本經歷了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與其後的大蕭條年代，但他仍在夢想的軌道上前進，並從東京帝國大學工學部航空工學科畢業，順利進入航空工業，並快速地成為設計主導者之一。在當中重遇十年前在火車上邂逅的女孩菜穗子，並決定相守一生。

雖然菜穗子已身患當時無法治療的肺結核重症，在遠處靜養，但她為了安住二郎的心，不惜一切來到東京，留在二郎身邊送上鼓勵。因為她的支持，二郎夙夜匪懈投入設計，終於設計出當時爬升力驚人、輕巧快速的「零式艦上戰機」，簡稱「零戰」。

事實上，崛越二郎解開了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空氣力學之謎，在當時是超越全球的飛行設計。堀越二郎曾說：「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打造美麗的事物。」宮崎駿在片中讓堀越二郎以中性、知性口吻說：「飛機不是兵器，而是純粹的完美之物。」

許多評論者認為，宮崎駿幫堀越二郎規避了「零戰」在當時就是一個完美的殺人與自殺機器（神風特攻隊自殺飛機）的事實。當時日本與德國、義大利的聯合，翻攪起全球的動亂，引發了第二次世界大戰，讓這戰機成為戰爭的武器。據稱，當時生產了一萬架左右的零戰，到終戰時，只剩下六架。該戰機投了多少炸彈、殺了多少人，加上駕駛該飛機死去的飛行員們，又有多少家庭受到影響……，這都是事實。他們批評宮崎駿仍陷在日本一向耽溺於追求美，而不言道德善惡的民族性格。如同三島由紀夫的小說藝術，那櫻花的美與死亡意向結合，「美」與「死亡」一向同時存在，一直是日本民族文化藝術中的矛盾。

穿越時空的精神交流

影片中，出現幾次的背景文字 「天上大風」，是日本德川幕府時代的高僧良寬禪師所寫，此風指的是佛陀慈悲照護眾生之能；但在影片中，這風被演繹為所有飛行，無論是生物如鷹或無生物如飛機等，所仰賴的能流。透過這部電影，觀眾不難發現，宮崎駿對堀越二郎的推崇，以及對義大利飛機設計大師卡普羅尼的尊敬，在於兩人能夠超越世間法所解釋的美感或道德，呈現一種單純至極的想望。

宮崎駿在影片沒有戰爭的場面，甚至所有飛行員都沒有正面鏡頭，尤其在片尾，一片戰機廢墟，令人感嘆世間的成、住、壞、空。顯然他根本無意以此片榮耀日本當時的帝國野心，而是以此讓人反省。如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如何成為原子彈的設計藍圖；一個設計師眼中美好事物，是如何被人們利用，而成殘暴的工具。

觀眾不難發現，從影片劇情結構中，宮崎駿刻意穿梭交代，堀越二郎的心中有一塊聖地，那即是與精神導師──義大利飛機設計大師卡普羅尼穿越時空的精神交流。那無人可觸及的抽象國度，正是他可以脫離世間善惡批判，專注地思考物質與空氣氣流之間的關係，發明駕馭風的機器，夢想讓人類得以遨遊其中。

綜觀宮崎駿一生成就，在真人電影或動畫電影都已走向3D立體電腦特效的時代，各式動畫電影也都忙著販賣奇幻世界中的闇黑對決，卻仍維持他的步調，雖也曾在少數影片中使用過電腦特效，但他最後卻仍保持著傳統日本動畫手繪2D的做法，經營他筆下人物自成一格的世界，展現他的內在精神世界。

深具生命意義的寓言

他在作品中常出現討論自然與科技之間的關係，也透露追求和平不易但仍應反戰的思想；作品主角也常是獨立、堅強的少女或年輕女性。不過，他留下最可貴的電影資產，卻是在《平成貍合戰》、《龍貓》、《魔法公主》或《神隱少女》這類電影中，將日本神話及歷史揉入其中，創造了許多超越世間實相的物理空間，探討人類與靈界的互動；加上他所述及的人性精神層次、生命的價值等等，使他的作品具有無以倫比的寓言價值。而他在影音上賦予影片溫暖飽滿的調性，又強調主角在意志上真誠、純真、對理想的執著，願意自我犧牲，是他的電影更大的魅力所在。

當然，而在影片中，飛行也一向是他喜歡的主題。《天空之城》裡空賊使用的撲翼機、《龍貓》中會飛的龍貓及貓巴士，《魔女宅急便》中魔女琪琪的飛行掃帚。1992年的《紅豬》劇中的主角，更是一位變成豬的反法西斯主義的男性飛行員。

這次在他的封箱之作《風起》，直接處理他一直以來有興趣的飛行主題，當然不令人意外。原來導演宮崎駿本身就是卡普羅尼迷，卡普羅尼是上世紀初的義大利航空工程師，不但吉卜力美術館的動畫人員工作牆上，貼滿卡普羅尼的飛機設計圖，他的公司名「吉卜力」之名也是卡普羅尼公司「Caproni Ca.309」偵察機的暱稱（Ghibli），意思是「撒哈拉沙漠上吹襲的熱風」。

顯然地，宮崎駿透過主角二郎，來投射自己從小對飛機的喜愛，以及飛行如何成為他終身的愛好。片中，二郎自童年時從飛機雜誌認識卡普羅尼，自此崛越常在夢中與他相遇。崛越與卡普羅尼兩人相處時的超現實場景，是宮崎駿在影片中最重要的部分。如同神交般，他跨越時空與沒有真正見過的卡普羅尼對談，引申他對空中之風、氣流、機械的想像與理解。即是那份精神力量，使他超脫於世間。

意念之流的覺知

《金剛經》：「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能誦一部《金剛經》並信受奉行者，不知是多少世修來的因緣；人世間的種種作為，均是累劫業力作用。

穿過有相世界，看這些在世間盡全力創作者的精神力，他們無畏的專注力，對所有逆境的無罣礙，最是令人感動敬佩。再回看《風起》主題，其實，天上大風是內心境中意念之流；如能覺知並觀照意念生起，進而覺悟本來面目。這修行的主軸，當也是在圓滿於人間的眾因緣後，方能道成。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