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如此脆弱，猶如風中的泡沫。想一想，這是多麼奇妙的事，吐出一口氣，接著又吸進一口氣：睡了一夜，第二天又醒過來。——龍樹菩薩

素超人記得自己有一次跌倒，第二天下半身無法動彈，心裡非常恐懼，深怕自己會拖累家人，一輩子臥病在床，才突然感悟生命的無常與脆弱，死亡離我們如此靠近。總是要在這樣的時候，才會開始省思自己的生命，有沒有遺憾、擔心、害怕，曾造成多少人不開心又做了多少利益他人的事。

我們都有生病的經驗，身體的不舒服連帶讓自己的心也跟著不開心，想在病中體驗病痛是身體的狀態，跟心並沒有絕對的關係，其實並不容易。

每一天，每一口呼吸都是新的開始。

聖嚴法師在《人間世》一書中告訴我們：「生活的意義在於自我的成長，生命的價值在於與他人分享。生活是個人的成長，生命是個人與群體、個人與歷史關係的互動。個人的成長，在於安身立命、培養人格、奠定自己立身處世的道德規範；生命的分享，在於社會責任及歷史責任的承擔和延伸。因此，生活的規範有限，生命的價值無限。」

每天起床記得給自己一個微笑，告訴自己今天又是全新的開始！讓我們一起把握有限的生命，追求更積極、更有意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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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慕——病痛考驗情愛的背後

■ 文／邱杰　圖／海鵬電影提供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美好的愛情，是多少人的想望！

時間，是愛情最大的變數；真愛，唯有通過時間的考驗，才足以讓人歌頌，這也是《愛‧慕》所欲探討的人生課題。

《愛‧慕》是法文Amour的翻譯，也是導演漢內克（Michael Haneke）繼2009年《白色緞帶》The White Ribbon，再次奪下坎城金棕櫚大獎的作品，也成為史上最快二度拿下此獎的導演。

本片已奪下法國坎城金棕櫚獎、歐洲電影獎最佳影片，以及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等國際電影獎項，更橫掃美國影評人協會多項大獎。在法國凱撒獎更大放異彩，獲男、女主角、導演、最佳影片等大獎；《愛．慕》也不意外地獲得第八十五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這些獎項，無疑地對《愛‧慕》是一種肯定。

病痛，愛情的考驗

《愛‧慕》描述一對相互扶持一輩子的退休音樂家夫妻，男、女主角年齡都超過八十歲，合起來一百六十九歲，分別由法國女星艾曼紐麗娃（Emmanuelle Riva）與法國男星尚路易坦帝尼昂（Jean-Louis Trintignant），飾演片中情深的老夫妻安娜與喬治。

片子一開始，是兩人參加昔日學生的演奏會，隔日早晨，兩人一如往常，在廚房吃著早餐，分享昨日音樂會的點滴，安娜突然動也不動，只是兩眼直視，無論喬治怎麼叫喚，安娜就像失了魂。當喬治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安娜聽到水龍頭的流水聲，又突然恢復正常，卻對剛剛所發生的事完全不復記憶。喬治讓安娜到醫院檢查，原來安娜的頸動脈栓塞了，就是俗稱的「中風」；醫師建議安娜動手術，否則情況會更糟。術後，安娜身體右半側癱瘓，行動不便，回到家中，她對喬治說的第一句話，竟是：「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要送我回醫院。」喬治應允了她。

中風後的安娜，生活圈就只有家中的臥房、起居室與廚房，她刻意不再與外界接觸，全靠喬治來得到外界的訊息，生活照料也全仰賴喬治張羅，兩人的角色完全對調。這也顛覆以往幾乎都是妻子照料先生的「理所當然」；但先生可以扮演好照護者的角色嗎？尤其當自己也已年老體衰。

照顧，尋常的偉大

導演在片中沒有運用繽紛的影像與大場景，而以一幕幕尋常的生活空間與細節描述。觀者勢必感受到節奏偏慢，這是導演刻意醞釀，讓觀眾感知這對夫妻的情感濃度。短短的幾個鏡頭，或許讓觀眾感到沉悶、不耐；然而現實生活中，男主角要天天照顧妻子，喬治扶著安娜學步或上廁所等鏡頭，訴說著老伴互相照護的辛苦與耐煩，這才是真實的生活，就像法國人常說的：「C’est la vie.」（這就是人生）。

當然，也有夫妻情深的溫馨時刻，當喬治教安娜發聲練習，一口一口餵飯，說故事與教唱歌，連樓下鄰居的中年夫婦，都感佩喬治對妻子的照料，不時主動幫忙購物，每次都不忘讚歎喬治的有情有義。

橫跨半世紀的夫妻之愛，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當安娜病況日益嚴重，幾乎已癱瘓在床，喬治多請了一位鐘點看護幫忙。新看護戲謔地梳著安娜的頭髮，安娜雖感受辱卻無力反抗；外出返家的喬治，發現玄關大廳窗戶未關，鴿子飛進了家中。喬治請新看護不用來了，婦人忿忿不平辯駁從沒人抱怨她的專業，不僅咒罵喬治並敲竹槓。喬治只是淡淡地說，希望當她老了也遇到像她一樣「令人滿意」的看護。這一幕表達了喬治的細心與默契，不用親眼目睹，也知道看護沒有善待妻子。

從生病前的優雅匹配，到生病後的心理演變，劇情至此愈來愈沉重：長期照護者必須承擔的付出與耐心，旁觀者的擔心、關切與建議，在在凸顯男主角所承受的壓力。片中藉由穿插幾幕他們獨生女依娃的來訪，來顯示旁觀者自以為是的關心。

父女第一次的對談，是依娃對母親病情的不樂觀，以及現實照護的擔心，質疑父親為何不讓母親留在醫院，父親回答那是他對妻子的承諾；相對於父母的情深，依娃卻得面對不斷出軌的丈夫，導演有意藉由凸顯父女間強烈的反差，來表達對愛情裡的忠與不忠。

第二次依娃夫妻聯袂探視，女婿帶著觀看不幸的態度讓人不悅，導致安娜強烈要求喬治，拒絕他們再度探視；喬治也向女兒表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應該要彼此尊重，即使母親是病人，但不需要同情。第三次女兒來訪，劈頭就問父親為何不回電，知不知道她很擔心；喬治也口氣強硬地回答，他要擔心的是他妻子，沒必要去負擔別人的情緒。

透過父女的對話，導演所欲傳達的是，即使親如子女，雖然表達關心，卻對父母的實際照護使不上力。對照今日的臺灣，多少老人是由外籍看護相伴，這也是一種人生的無奈。

尊嚴，生命的底線

本片的成功，女主角艾曼紐麗娃功不可沒，從一個舉止優雅的音樂家，一夜之間，生命變了調。手術成功，回到家中，她雖依賴丈夫的協助，卻仍努力減少丈夫的麻煩，希望丈夫能維持正常的生活。

劇中一幕，喬治出門去參加老友的喪禮，回家後，看到安娜跌倒在地，一整個下午只能坐在地板上，是那樣的無助。而一向優雅的安娜，卻要仰賴丈夫與看護來幫忙洗澡、如廁與更衣，更是病者的無奈。生命的悲哀，在於自己無法做主，安娜的身被禁錮在輪椅上，心更囚禁在無法接受自己生病的牢籠裡。

安娜也將一個病者不願與外界接觸，維持病者的尊嚴，詮釋到絲絲入扣，尤其一幕昔日學生沒事先通知的造訪，甚至淚流滿面表達對老教授夫妻不幸遭遇的同情，更讓安娜備覺不受尊重。

當安娜病情日趨嚴重，幾乎癱瘓在床，她以不吃不喝的慢性自殺方法，想結束自己的生命，藉此讓自己與喬治解脫。有次，喬治強制灌食，安娜還是吐了出來，因此他忍不住打了安娜一巴掌，讓人不忍，也不禁要問：「到底什麼是生命的尊嚴？」

幻象，壓力的出口

片中，導演安排了三幕如幻似真的影像，讓人對長期照護者喬治的無助、壓力與孤單感同身受，直接又深刻地觸動觀眾的內心。第一幕是喬治聽到門鈴聲，應門後卻發現門外走廊空無一人，當他走到轉角處卻發現地上積水高漲，突然背後有隻大手摀住他的口鼻，他在掙扎中大叫驚醒，原來是一場夢……。夢境往往反映現實，那是喬治在照護過程中所受精神壓力的出口，以及失去伴侶的潛在擔憂。

另一幕，安娜像過去一樣在客廳彈琴，喬治坐在沙發上深情凝望與聆聽，彷彿一切從未發生，又回到從前的美好日子；可想而知這是幻想，也是病者與照護者內心的渴望。當喬治轉身關掉CD，音樂停止，又回到了現實，縱使喬治再懷念過去美好歲月，一切都回不去了。唯一確定等在前頭的是「死亡」。

最後一幕，喬治在房間裡，聽到安娜一如往常在廚房收拾碗盤，並催促喬治更衣出門；恍惚中，喬治亦步亦趨地跟著安娜離開……。開放式結局，留給觀眾許多想像和唏噓。

愛慕，背後的動力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喬治與安娜的愛情是否通過了時間的考驗？喬治對安娜的愛無庸置疑，不過，隨著長期照護的壓力，以及不忍老妻受病苦折磨，結局令人不忍，卻也不太意外。片頭警察破門而入那一幕，多少給了我們暗示。片尾，女兒依娃又回到父母的房子，那意味深長的回顧，讓觀眾的思緒在散場後逐步發酵，思索換成自己會怎麼做？

《雜阿含經》云：「惡劫老病死，常磨迮眾生。」當人們通過時間的考驗相伴到老，又有誰能躲過老、病、死？而病苦、老死來臨時，你準備好了嗎？當自己必須承擔照護的責任，或是成為被照護者時，如何承受單調、繁瑣又無奈的現實考驗，身苦而心不苦？承諾與責任背後的關鍵是對生命的如實觀照了知，才能昇華為慈悲，跳脫「愛‧慕」（Amour）的俗情。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