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相即．微笑 與一行禪師同行

走過戰爭、苦難的淬煉，
一行禪師將佛法賦予適應時代的教學，
正念、相即、深觀、微笑，深植人心。
在梅村成立四十年之際，禪師圓寂了，
但他說：「雲不會死。」
只要繼續正念觀照，以正念生活，
就是他的延續身，也是佛陀真正的延續。

■ 梁金滿

2022年1月22日，一行禪師在年少時出家的越南順化慈孝寺捨報圓寂了，享年95歲。

又一位可敬的智者離世，不免讓人感慨悲傷；然而，禪師的行誼和教導提醒著我們，回到呼吸、微笑與正念步行，培養安定、慈悲與智慧，就能看見禪師在我們之中，共同延續著佛陀的法身。

一行禪師是繼鈴木大拙之後，影響西方社會特別深遠的佛教導師。美國人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Jr.）推舉一行禪師為諾貝爾和平獎候選人時，稱他為「和平與非暴力使者」；曾與禪師進行跨宗教心靈對話的天主教神父托馬斯．墨頓（ Father Thomas Merton）說：「比起許多種族上、國籍上與我更近的人，一行禪師更像我的兄弟。因為他和我看事的態度是一模一樣的。」不同佛教傳承的第十四世達賴喇嘛稱讚一行禪師：「教我們看見個人內在和平與世界和平的關係。」

為了利濟眾生，引領世人分享佛法一味的益處，一行禪師身兼法師、禪師、作家及和平工作者等多重身分，法鼓山方丈和尚果暉法師感念禪師「如同觀音化現，千處祈求千處應，接引無數的人入佛法寶藏，永遠是我們的榜樣。無盡緬懷，無限感恩。」

字裡行間 遇見善知識

一行禪師寫過一百多本書，以正念教導與推動和平的著述與倡議，影響全世界無數人心。許多人都曾在字裡行間遇見這位善知識，也許是《初戀三摩地》中，真誠坦白愛上年輕比丘尼的青年僧；或是〈請以真名呼喚我〉詩中，深刻理解受辱難民少女與暴戾海盜的和平詩人；或是《正念生活的藝術》裡，弟子口中親切安詳的Thây（越南語「老師」之意）；抑或《一行禪師說佛陀故事》裡，以牧童縛悉底的眼睛述說佛陀八十年生命故事的說書人；或是《橘子禪》中教導正念走路，引領讀者用雙腳親吻大地的心靈導師；又或是《給地球的情書》中，勸請我們「愛上地球」，珍惜大地母親的環保行動者。

「我們要以這樣的方式行走：每一步把和平安詳印在大地上，每一步如同用雙腳親吻大地。」、「吸氣，我讓身體平靜。呼氣，我微笑。安住在當下此刻，發現平靜與喜悅。」、「清晨醒來我微笑，全新二十四小時，我願活在正念中，慈悲之眼視眾生。」……閱讀一行禪師的詩句，總讓人深省、平靜，並發自內心微笑、感動。

曾經翻譯一行禪師多本著作的方怡蓉，雖未曾親炙一行禪師，卻受用於禪師書中正念步行、吃飯的觀念，經由多年的正念練習，走在水泥地上，竟有踩在厚地毯的舒適感，仿若走在寶華遍地的極樂國土；而長久以來失去雙親的悲傷，更在禪師的教導中找到解方：首先練習將悲傷和正念視為自己的一部分，繼而深入觀察悲傷的根源，重新發覺自己與往生的父母此時此刻是相互依存的，「當想念父母時，就看看自己，感恩他們給予我生命，他們的身教、言教是最珍貴的遺產，我的存在就是他們生命的延續。」

正念先驅 佛教現代化

如火海中綻放的一朵蓮花，一行禪師年輕時經過戰爭、苦難的淬煉，他放棄與世無爭的山林清修生活，轉而擁抱苦難大地上的眾生，因為在越戰中幫助祖國人民，倡議和平與非暴力，而遭越南當局拒絕入境，於1973年起被迫流亡海外。在近四十年的流亡歲月裡，一行禪師將佛教和正念修習帶到西方，並積極建立「入世佛教」的修行團體。

作為越南第一代接受西式教育的出家人，一行禪師認為：「每一個傳統都必須不時地自我更新，以適應時代的迫切需要，佛教也是如此，它應該為時代提供各種各樣切實可行的修行方法。」禪師從南北傳佛典經教中汲取智慧，融合如來禪與祖師禪，將佛教的修習法門轉化為現代人切實可用的方法。

他以現代化的教學重新詮解古老的佛教修習，將其本質和精華加以簡化與發展，更容易且有力地應用於這個時代的困難和挑戰。例如：以「五項正念修習」重新詮解「五戒」；以「十四項正念修習」改良菩薩戒，並提出許多關於正念與和平生活的藝術，包括正念走路、吃飯、喝茶等生活禪練習。

禪師也為這個時代的人們重新講解多部大乘經典，如：《心經》、《金剛經》、《法華經》、《阿彌陀經》、《唯識二十頌》、《三十頌》……將傳統的經典賦予深觀、正念、相即、和平、療癒等觀念。關鍵的教導，讓當代的佛教徒與非佛教徒都能將佛法應用於生活之中。特別是創造interbeing 相即一詞，由inter和to be構成，也就是相互依存，互攝存在，此中有彼，彼中有此，優美又創新地詮釋《華嚴經》圓融無礙的境界，讓東西方人士、佛教徒與非佛教徒都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雲不會死 無來亦無去

禪師1982年於法國南部建立「梅村」僧團，每年有超過一萬位從世界各地前來學習「正念生活之道」的修行者。不同年齡、不同背景、不同信仰的人們前去梅村學習行禪、坐禪、吃飯禪、工作禪、深度放鬆，以及修習止、微笑和正念呼吸。2014年一行禪師嚴重中風後，僧團原本擔心禪師無法親自帶領禪修，會影響人們對於正念修習的意願，但隔年梅村的家庭禪修營在短短不到一小時內就報名額滿，期盼加開場次的呼聲不斷，也讓梅村僧團對於禪師提倡的正念修習更有信心。

最早在臺灣成立梅村共修團的Tasha，911事件後於紐約著名的河畔教堂聆聽一場演講而接觸一行禪師。當時她面臨人生第一個打擊：失業，也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好好走路、吃飯，修行太好高騖遠，於是決定好好重新開始正念的基本練習；後來，她的婚姻陷入瓶頸，「看了一行禪師《你可以不生氣》中所教的，我開始寫信給前夫，連續寫了六個月，真誠面對婚姻中的問題，化解彼此多年來累積的怨恨，展開『關係的和解』。禪師稱這些信為『情書』，其實就是慈悲、沒有憤怒語言的信，雖然最後我們還是選擇分手，但是沒有遺憾。」

為了將禪師的教導分享給更多同修，她每年都到梅村的道場密集修行，進而受持十四項正念修習，成為梅村「相即共修團」的成員，法名「真信香」，並在美國與臺灣都建立共修團。Tasha說：「老師已經為我們準備很久了，他常說：『雲不會死（A cloud never dies.）。』它會一直延續下去，變成雨，變成河流……所以就算老師圓寂了，他的法就在我們心中，只要繼續共修，繼續練習正念觀照，他就跟我們在一起。」

今年正好是梅村成立四十週年，而一行禪師在此時圓寂了，如同他的詩作〈來去從容〉所言：

我仍來去從容，
無關生滅。
親愛的孩子們，
於從容腳步中回歸。
無滿無缺，是相同的月。

感恩一行禪師為世界帶來和平與療癒的巨大力量，使佛教煥發真實的光輝。一行禪師是一位真正的菩薩，他的一生就是一場絕妙說法。

（更多內容請見《人生》46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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