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常慧
法鼓山馬來西亞分院監院
讀禪宗祖師的詩偈,不論內容是什麼,必有其鋪陳的邏輯結構,如果能進一步依循一些修行的次第方向來體會,則更易於體會詩偈所要表達的內涵。所謂修行的次第方向,可以是「信、解、行、證」,也可以是「聞、思、修、證」,或者「戒、定、慧」等。若以文章鋪陳邏輯而言,完整的文體結構多不離「起、承、轉、合」的模式。
憨山大師寫了非常多的銘體詩偈,有三首心銘都以「心」為對象,也運用了三個動詞:「澄、觀、師」來呈現修心的重點,因此,是非常適合做為對讀、修相互輔助的文獻。在細讀與比對三銘的內容後,發現可以「信、解、行、證」,並搭配「起、承、轉、合」來鋪陳這三首詩偈的內容架構,同時可以理解三首詩所站的不同修行立場與達成不同的修證結果。
從澄入手、觀起行、師為上
首先從題名來看,三首詩偈同樣在談「心」,卻因為所使用的動詞不同,而有不同的偏重點。〈澄心銘〉重在如何讓混濁的心能夠「澄」澈寂靜,〈觀心銘〉重在諦「觀」此心清淨的本質,而〈師心銘〉則重在從各種角度「師」法(學習)至人(聖者)之心。若依修持次第來看,當心能夠澄寂下來,就能諦觀此心之本來面目,則可以依此清淨心的方向學習與長養聖者之心。
接下來是「破題」,即詩偈的「起」始點。三首詩之首一、二句開宗明義點出此心即是「真心」、是「無相」而「超乎形器」的。直陳眾生本具如佛一樣清淨、光明、深遠之心,重在建立修行者的信心,是「起信」的部分。
此清淨本性何以在凡夫身上不得而見呢?若真的具足了又是何等樣貌呢?「承」此「信心」而開始讓行者「理解」及分辨修行前與修行後,心的狀態與轉化。在〈澄心銘〉中清楚地說明因為「憎」、「愛」而引發煩惱,因為煩惱而讓無明更深,無明愈深煩惱愈重,二者互相影響、互相增益對「我」的執著。〈師心銘〉對「我」的過患則說得非常具體,不僅自生障蔽、見理不明等,更因「棄己忘真」而無法產生「智慧」。〈觀心銘〉在凡夫心的狀態著墨不多,僅以「妄想生怪」、「瞥爾情生,便覺恍惚」帶過,其重在陳述聖者之心的功能,此可於最後「合」的部分一併來看。若能三首詩對讀,即能截長補短,更全面地理解此「心」一體的二面。
心,可以清,可以濁,清濁亦在剎那之間,端看我們如何對待此「心」,因此,調心的方法非常重要。憨山大師之所以在「心」的前面放入動詞而非形容詞,可以感受到他對調心方法的重視與強調。在〈澄心銘〉中,指引行者欲澄此心,要「先空我相」,我相空了,「彼從何障」?但,要能空我相,「在乎堅忍」,能在習氣生起時,「忽然猛省、省處即覺」,如此「一念回光」,當下即能清涼。
〈師心銘〉則說:「返觀內照,念念不住。」同樣地,〈觀心銘〉亦是用「急處迴光,著力一照」,「念起即覺,覺即照破」返觀此心的方法,三者都提到對心念生起的「覺」與「照」,有「覺照」的能力就能掃除一切虛妄境,非常類似曹洞宗默照的方法。
看清心的本質,不被相迷
整體觀之,三首心銘所提到的修行方法與歷程,可以知道憨山大師傾向於建議行者先從有相著手,如:先空我相、持咒觀心等,進而覺力一照、返本心源,以達諸妄盡滅、無念無相的境界。
以有相的次第修行,達無相的「心本是佛」的體證,三首心銘最終會歸眾生本具佛性的如來藏思想。能如是體證者,憨山大師稱之為「至人」、「達人」,在〈師心銘〉中以「力、謹、學、行、聽、視」等來呈現行止無礙、任運自然的至人之心境功能。
以上簡單從題名、破題二方面,來闡釋憨山大師的三首「心銘」,以供修學者參考、思惟之。然,祖師之心境非我凡夫心所能揣度評之,每個人都會因為個人修學因緣、修行階段而有不同的理解與體會,即無定論也無好壞。謹於此為眾人修學之墊腳石,期能讓後來者以更好、更高的角度來體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