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專題】

瑜伽焰口法會的時代意義——惠敏法師專訪

漢地行之千年的瑜伽焰口法會,
普濟惡道眾生,廣度孤魂群靈。
其廣大無量的悲心願力,
如何透過千年流傳的儀軌,
進入日常生活,普濟現世眾生?
瑜伽焰口法會的時代新詮,
展開善的最大力量。

■ 楊雅穎

2019年,全球各地災難頻傳,澳洲、美國加州野火肆虐,數十萬人被迫撤離家園;第十九號秋颱襲擊日本東北,造成七十一人死亡,近五千棟民宅受損;臺灣蘇澳大橋無預警斷裂,六人因此罹難……天災之外,人禍亦未中斷,據聯合國難民署最新統計,2019年全球七千多萬人淪為難民,或因戰亂暴動,或因種族殺戮迫害,被迫遠離自己家園,遭遇無數苦難。人類貪瞋癡三毒,陷環境於危難,世界衝突不斷,自造人間地獄。

瑜伽焰口法會 行之千年

在佛教中,瑜伽焰口法會是佛教徒廣施悲心、救度地獄餓鬼等眾生的施食法會。緣於阿難尊者林間習定,遇見餓鬼,佛陀教阿難施食鬼道眾生,以此化解阿難未來也將墮餓鬼道的災厄。法鼓文理學院校長惠敏法師表示,從梵文來看,「瑜伽」乃梵文yoga的音譯,意譯為「相應」;而「焰口」梵文ulka(火焰、燃燒)-mukha(口、面),描述餓鬼「身體枯瘦,口中火然,咽如針鋒」之苦,泛指受難中的鬼道眾生。瑜伽焰口施食,即是透過法會,在佛菩薩慈悲願力的加持下,藉由主法金剛上師「手結印契,口誦真言,意專觀想」,身口意三業相應,在場諸師大眾同發悲心,「於倏忽際,普濟法界之饑虛;在頃刻間,利益河沙之鬼趣。」幫助六道眾生脫離苦厄,皈依三寶,走向成佛之道。大眾也藉此齊修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自利利他。

瑜伽焰口法會在漢地行之千年。唐朝時,首由不空三藏譯出法會儀軌本──《瑜伽集要救阿難陀羅尼焰口儀軌經》,再經歷代祖師大德增訂刪修。惠敏法師分析其歷千年不衰的幾個原因:一、內含佛教供養諸佛及救度孤魂的功德;二、與漢文化慎終追遠之傳統孝道習俗相應;三、儀軌顯密交織,時有密教真言咒語持誦,時而有顯教經句彰顯意旨,除有深刻法義外,亦包含宗教的神祕性;四、內容具有戲劇性,充滿想像空間,易於讓大眾融入法會。

一場瑜伽焰口法會,長可歷時十小時之久,藉由梵唄唱誦,三業相應的禪觀修定,佛教徒廣施悲心,普濟冥界眾生的心意,也如此代代相傳了千年之久。

修行的思維演練 我與眾生無差別

然而,除救度冥界眾生之外,惠敏法師也指出,對在場大眾而言,整場法會,更是一場修行的思維演練。法師表示,參與的大眾,透過儀軌次第,即能領會「無常」與「因緣流轉」的根本教說。譬如,連「多聞第一」的阿難尊者,也同樣面臨墮入餓鬼道的無常威脅。此外,召請文中,即便貴如「前王後伯」、「文臣宰輔」,卑如「飢寒丐者」、「刑戮囚人」,終究不過是「緣生緣滅」的世間相。從而能夠體會,我等亦如來臨法會的群靈孤魂,也身處因緣流轉中,因此,我與鬼道眾生實無差別。

明白了「無常」與「因緣流轉」的實相,亦將深刻了解,凡夫皆因貪瞋癡三毒,而心生迷惑煩惱,於生老病死中,顛倒夢想,造作苦業。冥界群靈,墮入鬼道,亦因於此。因此,更該心生警惕,同群靈一起發心懺悔滅罪,放下執著。最後,祝願眾生脫離苦趣,同行成佛之道。

一場歷經數小時的焰口法會,讓參與大眾宛如經歷一場心靈的深度洗滌之旅,提醒我們「緣生緣滅」的「無我」實相。

儀軌生活化 練習平等布施

除了思維演練外,惠敏法師表示,更應該進一步將法會儀軌帶入日常,亦即在日常生活中,循序漸進,實踐焰口法會中體會到的重要精神──平等布施。如此精神的現代展現,在於不分六道、不分種族。

法會以處境最辛苦的鬼道眾生作為布施對象,惠敏法師表示,意義在於讓我們練習觀想際遇辛苦的眾生,「餓鬼其樣貌之特殊,某種程度而言,猶如現實生活世界裡的社會邊緣人,對一般人而言,要一開始打從心裡全心接受其存在,且毫無保留地對其布施,可能會有點困難,但藉由逐步且不斷地練習,絕對可以達成,法會的作用正是在此。」

同時,在儀軌中,以最殊勝的三寶作為供養對象,同樣的,我們也可以學習將眾生視為諸佛。「如同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布施練習,若從最尊敬的對象布施起,相對將會容易許多。待布施之心真正內化後,終有一天,可以做到為自己的怨家仇敵行布施。」

此外,平等觀,也是瑜伽焰口法會另一個重要概念。惠敏法師以「十法界互具」來說明眾生實無差別,悉皆平等。「四聖」(佛、菩薩、緣覺、聲聞)和「六凡」(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的特質,在每位眾生身上悉皆俱足,只是比例不同而已。眾生之差別,僅是表相的差別,只因現時此地因緣而現此相。若能以此同理現實生活中眾生的處境,人與人之間,人與大自然,將更能和平共存。

行利益眾生之舉

「夫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種世間,百法界即具三千種世間。此三千在一念心,若無心而已;介爾有心,即具三千。」一念心,三千世間動。瑜伽焰口法會的力量,來自「相應」,但大悲印心無不出自心。惠敏法師表示,一場焰口法會,我們生起的願心,儘管都是片段片段接續,累積起的善念涓滴成河,蔚然可觀。法師並提醒,戰爭也是片段的衝突累積而來,故而不能輕忽善的記憶,將慈悲的感受點點滴滴帶入生活,並恆常地去記憶它,使之深入腦海而不忘卻,如此,在此意念下的作為,也將是利益眾生之舉。

科技日新月異,一個慈悲意念生起,可能普濟無數人。惠敏法師以「淨水之書」的發明為例。美國維吉尼亞大學的泰瑞莎.丹柯維琪(Theresa Dankovich)博士與美國致力於飲水安全的公益組織「水是生命」(Water is Life)研發出一本「淨水的書」(Drinkable Book),每一頁紙都含有奈米級的銀或銅,可當濾紙用,每頁約可過濾100升的飲用水,一本26頁的書,可提供一個人4年的飲水量,過濾後的水質幾乎與美國水龍頭流出的水一樣乾淨。

然而,丹柯維琪博士仍覺不足,因為某些地區居民因缺乏飲用淨水意識,處境更加嚴峻。於是,她特地使用食用級的墨水,將飲水的衛生知識印在淨水的濾紙上,寫上如:「你所在村莊的水源,可能含有致命的病菌,但這本書裡的每張紙都可濾水,以確保你的飲水安全。」、「如果你喝了不潔淨的水而身體不適,記得一定要找醫生。」如此普施淨水與知識給有此需要的人,正是焰口法會中變食、施食的實踐:「化滴水,作長河之酥酪;變微食,為大地之斛食。」

惠敏法師期盼,每一位參與瑜伽焰口法會的信眾,都能「當自己的金剛上師,當自己的佛。」將法會中每個片段生起的慈悲心,帶回日常實踐,以身口意相應,練習消除人我之別,去幫助需要幫助的生命,讓人間地獄的救度,從自己開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