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新視界】

六相圓融與俄羅斯娃娃

■ 釋惠敏(法鼓文理學院校長、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名譽教授)

六相(總相、別相……)圓融

《華嚴經.十地品》卷34,對於歡喜地之菩薩所發的第四大願(修行二利願)有如下描述:「願一切菩薩行廣大無量不壞不雜,攝諸波羅蜜,淨治諸地,總相、別相、同相、異相、成相、壞相,所有菩薩行皆如實說,教化一切,令其受行,心得增長;廣大如法界,究竟如虛空,盡未來際一切劫數無有休息。」

世親菩薩《十地經論》對此六種方便(總相、別相……)形成廣大無量菩薩行的論點,認為可以通釋全經各種十句法門,例如經文開始之菩薩「十依自利」由通達佛法而入佛智的十句,第一句為總相(同相、成相/略相或合相),其餘九句為別相(異相、壞相/廣相或開相)。

華嚴宗第二祖智儼(公元602~668年)用此六相解釋法界緣起;三祖法藏(643~712年)《華嚴五教章》卷4裡,舉了屋舍和椽瓦的譬喻,說明因果同時,一多相即,事事無礙之理,開展華嚴宗「十玄緣起」的法門,乃至影響禪宗的思想。

例如,法眼宗開祖文益(885~958年)作頌:「華嚴六相義,同中還有異;異若異於同,全非諸佛意。諸佛意總別,何曾有同異?男子身中入定時,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絕名字,萬象明明無理事。」以此「理事圓融」來避免墮入斷、常、邊、邪等見解障礙。若在現代科學思潮,或許六相圓融也有相互對話的可能性,今列舉數例,就教方家。

從「個別」推知「總體」:化約主義(reductionism)

分子生物學家馬龍.霍格蘭(Mahlon Hoagland)與插畫家伯特.竇德生(Bert Dodson) 在1995年合著The Way Life Works(《生命運作的方式》)的序章,有討論到「局部與整體(Parts and Wholes)」,類似「別相與總相」的議題。

該書中提到:把生命的結構分成若干層級來思考是挺不錯的辨法,由簡到繁,我們看到了原子、簡單分子、長鏈分子、分子結構物,再上去是組織、器官、系統、個體以及由個體組成的群集。

較高的層級總是包含了所有在它之下的層級,就像「俄羅斯娃娃」那樣一個套一個……這種藉由了解局部來推知整體的方法,叫做化約主義(reductionism),它為過去數十年的科學研究帶來爆炸性的知識,包括基因是什麼與如何執行功能、生命如何獲取能量與訊息、如何維持運轉與受到調控等等。

總別圓融:俄羅斯套筒娃娃

霍格蘭教授說明:生化學家與分子生物學家容易視他們自己為化約主義的信奉者,而博物學家與生態學家則傾向觀看事物的全局。其實每位科學家都必須經常更換自己的視界,以小觀大,再以大觀小,在見樹與見林或微觀與宏觀之間移動。

用「俄羅斯套筒娃娃」作為「總別重重套疊」的譬喻,古生物學家尼爾.蘇賓 (Neil Shubin) 2008年所出版《我們的身體裡有一條魚:人體35億年歷史之旅》(Your Inner Fish: A Journey into the 3.5-Billion-Year History of the Human Body),也運用此喻來說明生物物種的「差別」與「共通」特徵的套疊性。例如:有頭有眼的動物作為內層,有頭有眼有四肢則是中層,有頭有眼兩手兩腳走路的是外層;相對應的化石地質年代也呈現「早、中、晚」時期的相對關係,如此我們可以推斷生物發生重大變異的約略年代:哺乳動物的起源化石在中生代早期(約二億一千萬年前)的岩石;靈長類的起源化石在到上一層的白堊紀岩(約八千萬年前)。如果我們按照從脊椎動物胚胎的鰓弓的發長歷程,可以追?所有顎耳喉的起源,我們的骨骼、肌肉、神經和動脈都發展於這些鰓弓。

拙文〈四念住與三重腦理論〉(《人生》雜誌253期,2004年9月)也提到:人類的腦包含有最深部的「爬蟲類型的腦」的腦幹(生命中樞)。包圍腦幹的外側是「原始哺乳類型的腦」的大腦舊皮質(本能與情緒中樞)。最後覆蓋其上的就是演化到靈長類才發達的「新哺乳類型的腦」的大腦新皮質「智能中樞」。人類胎兒的腦部也是依此三重順序發展;先後三種的演化期的腦,由內到外依序共存於人腦中……於身、受、心、法等「四念住」的觀察順序,與上述腦演化的「三重腦理論」,發現似乎有不謀而合之處時,再次產生一股震撼力,影響到我在動靜修行的感受與理解。

重重無盡之華藏世界觀

這種「總別重重套疊」的生命演化(緣起),讓我們聯想《華嚴經》之互攝互入,如卷77:「是以一劫入一切劫,以一切劫入一劫……是以一眾生入一切眾生,以一切眾生入一眾生,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從「劫、剎、法、眾生、佛」五事,討論「一即多、多即一」重重無盡之華藏世界觀,進而體會《華嚴經》卷8:「菩薩摩訶薩如是觀者,以少方便,疾得一切諸佛功德。常樂觀察無二法相,斯有是處。初發心時,便成正覺,知一切法真實之性,具足慧身,不由他悟」之「因該果海,果徹因源」妙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