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顥嚴(恆誠有機農場主人)
前陣子友人來農場交流關於有機、自然農法耕作的經驗,一番深談,賓主盡歡,唯對除草這件事情有些不一樣的看法。
「有沒有方法可以降低除草的頻率?」友人問,帶著滿滿的無奈。
雜草令人煩
自然農法耕作很理想,現實的是要面對雜草的問題。以茶樹栽培而言,前三年茶樹尚未成株前,就必須認真地除草,避免雜草影響茶苗生長。夏季高溫多雨時,平均每一至一個半月即需要進行人工除草,不然,幼小的茶苗會被雜草覆蓋,無法進行光合作用,嚴重的話,甚至會死亡。
一般慣行農法使用除草劑對付雜草,農夫只需要花一個下午,就能控制農園不會「蓬頭垢面」,清爽乾淨,感覺上也不會影響茶樹生長。又或者使用覆蓋的方式控制雜草,在茶樹根部覆蓋大量的花生殼、甘蔗渣,或者披覆塑膠布、抑草蓆,不讓雜草增加工作負擔,因為在烈日下除草,真是難以言喻的辛苦。
隨著友人講述他的看法,思緒回到六年前開始植茶的日子。不知自己哪來「憨膽」,放手種了一甲多的茶園,幻想一望無際的有機園地現在眼前,真有說不出的豪情壯志。只是這樣的妄想,全在夏日除草時打回原形。臺灣中南部淺山夏季高溫,多有午後雷陣雨,炎熱潮濕,在田裡工作時,八點不到,太陽炙曬在背上的感覺如同火燒,用「汗如雨下」形容身體失水的狀況還不夠,簡直是「汗出如山洪暴發」,停下工作時,衣服內外都濕透了,超級狼狽。
看到這菜鳥的慘況,前輩們紛紛提供以前植茶時的經驗,多數人用花生殼覆蓋,現在也有人改用人造織品,甚至建議車回紡織工廠的下腳料作覆蓋,最後我選擇了一個聽起來很棒的方案——落葉歸根。這是一位學長提供的建議,他認為樹葉本是自然界的產物,春末在校園、公園有大量的落葉,何不使用這些落葉進行覆蓋,抑草、保濕又保肥,可以收到好幾重功效,何樂而不為?
因此,第二年面對新苗,我老早就做好了準備,買上幾支竹掃把,每天到附近學校掃落葉,收集成袋載到茶園裡,仔細地在茶苗旁覆上落葉,只消半個月,茶苗旁就都覆上了落葉,感覺十分良好。
弄巧成拙除雜草
只是過了二個月,走到茶園時,發現茶苗全都病懨懨的,不但沒有新芽長出,死亡的苗也不在少數,許多的葉片都出現缺氮的狀況。仔細想想,枯葉的碳氮比高達120左右,在一片葉子準備落下時,植物早已將可以利用的養分轉移到體內,剩下的只是碳殘渣,微生物在分解這些碳氮比高的落葉時,會大量抽取土壤表層的氮素,自然就造成植物生長不良,缺氮的情況,只得趕快撒些豆粕補救。
本以為解決氮的問題就沒事了,卻又冒出其他的問題。因為提供大量氮素,田地裡出現鱗翅目昆蟲啃食茶苗幼葉,許多茶苗被吃得只剩一根骨頭,奄奄一息,眼看搶救無望,也沒能力耕作那麼大的面積,就直接放棄,乾脆等明年再重來。
待年底除草準備明年工作,茶苗果然被雜草蓋得奄奄一息,心想過陣子就重新補植,誰知一個多月後,原以為要陣亡的茶苗吐出新綠,這次不敢自作聰明,乖乖認真除草,拉長戰線,每年只照顧五分地的新苗。三年過後,原先孱弱的茶苗蔚然成片,竟與慣行農法照顧的茶園相距不遠,鄰人也直呼真是奇蹟。
現時回想,用種種方法抑制雜草生長,是為了要減少工時投入,卻反而帶來了更多的工作,讓茶樹生長不順,徒增憂惱。對現況沒有全面性了解,用自以為是的認知去應對,也沒有仔細參照鄰人或同業經驗,都是「事倍功無」的原因。如果能早點跳脫出「我覺得……」、「我認為……」、「我想要……」,總以「我的舒適」為核心出發的思考,或許就能避免掉前些年那段苦爆了的迷航之旅。
雜草變寶草
這些年的經驗,反倒益發感受到田園間有雜草的好處。只要有雜草覆蓋,土壤不至於過乾。中南部的枯水期長達半年,田裡有雜草,正好是幼齡茶樹最佳的保護。
過去老一輩的印象會認為雜草「吃肥」,所以會想要認真除草,讓作物生長更好。但依自身經驗,田間雜草反而「有肥」,除了割除的雜草是最佳綠肥來源外,研究也指出,植物的根圈是土壤微生物活性最高的區域,因為植物為了要獲取礦物質,會將光合作用合成的有機物送到根部分泌出去,土壤微生物在植物根圈攝取這些有機物作為能量來源,並放出有機酸,讓土壤礦物中的礦物質離子化,使礦物質得以溶在土壤水中,被植物利用吸收。換句話說,當農人割下雜草放在田間,留下不影響生長的雜草覆蓋,就好像替土壤施肥一樣,一兼二顧。
原先雜草被農人視為敵人,所以稱呼上有個「雜」,意思是不被需要、多餘的,這些年愈發了解雜草的好處,把雜草視作耕作體系中的一環,如此還能稱雜草為「雜」草嗎?從取代肥料和長時灌溉的角度而言,或許該改稱雜草為「寶草」,對自然農法的農人而言,更為貼切。
(摘錄,更多內容請見《人生》44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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