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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專題

（李澄鋒攝）

精選專欄

■ 林純綾

有個小成本的外拍暨網路影片製作案，熟識的攝影師推薦，由他的幾名徒弟執行。拍攝當天，我和這幾位二十初頭的年輕人同車，一塊前往工作地點奧萬大。閒聊中得知，他們都還在大學就讀。

「難怪。」我心想，「也只有年輕人才有這樣的熱忱啊。」

薑是老的辣

我看他們為了這麼一個小案子，準備了好幾套攝影器材，空拍機也帶來了。沿路他們不時聊著稍後的拍片計畫，開開心心、歡歡喜喜地，彷彿他們不是下游廠商，而根本就是廣告主似的。至於我呢？我只是筆直坐著，在沉默中聽他們一句來一句去，然後思忖著：「希望你們的熱忱能持續到工作的最後啊，嘿嘿……」

果然，拍攝完成後的影片製作階段，問題就來了。客戶對剪接有意見，對光調有意見，對上字幕的方式有意見，對為什麼放這些人不放那些人有意見，對文案、音樂、選景……對什麼都有意見。

客戶有那麼多意見很正常，這也反映他們認真的態度；問題在於，當時開開心心的這幾位年輕人，現在不開心了。每當AE（Account Executive，業務企畫）轉告客戶的修改意見，請他們調整，他們總要氣得嘴巴答答響，後來索性表明不願更動，搞得作為窗口的AE很苦惱。後來解套的方式是，後續請他們的師父，也就是我們熟識的資深攝影接手，果然接下來的事情很順暢，也很快速地完成、結案。

服務才是廣告的核心

「客戶不是花錢讓我們做開心，也不是讓我們拍興趣的，我們拍的片子也沒有要參加坎城影展──當然如果能得坎城廣告獎，也很好，但這不是我們拍廣告的目的。」

如果要我為自家公司的徵才廣告寫文案，這一定會是其中的一段，以幫助公司快速篩去對廣告業有錯誤期待的求職者。

我一直認為廣告是服務業，提供的是高技術門檻的專業服務。既然是服務，服務的對象需要什麼，廣告代理商就提供什麼，這才是廣告從業者的核心價值。

每一則看了讓人熱血沸騰或罵罵號的商業廣告背後，都有其行銷目的與策略思考，這部分非常理性；而在錘鍊廣告的過程中，還有許多人傾注了他們的藝術天分與專業技能，這部分則牽涉到相對多的個人主觀與感性。我就特別喜愛選擇廣告配樂這段工序，可以密集聆聽各類曲風，和不同配器集結出來的不同效果，而最後，決定要用什麼樣的配樂，這當中自然會牽涉到我對音樂的審美。

初出社會時，我的選擇若是被主管反駁，小則傷心，大則傷了自信，因為那彷彿是在說：「你的sense（領悟）真差！」那可就是嚴重的內傷了；另一種情形是，被駁後，就像那幾位到奧萬大拍片的年輕人向我們家AE抱怨：「客戶的sense很差，難道你不用去說服他們嗎？」

思考了一下，結論是：不用。因為客戶的sense，除了來自於判斷哪顆鏡頭比較漂亮，更重要的是來自於他們對任務目的的把握。基於此，有時必須放棄一顆最漂亮的鏡頭，方是正確選擇。

不曉得那幾位大學生經歷這個案子後，會不會覺得自己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由於心靈受創而立志絕不進入唯利是圖的廣告產業，並把「拍一部自己的電影」視為更高尚的職志？（電影的廣告置入其實很多啊……）

但廣告這個產業就是如此真實，每個相關當事人都把他們的需求與期待，投射到逐漸成形的廣告中，而這些需求與期待，有時甚至是互相矛盾的（例如客戶的預算和導演要求的器材），至於作為統合與協調單位的廣告代理商，若是禁得起這整個過程的消磨並堅持下去，就能逐漸在這個領域裡，開拓出幅員遼闊且迅速敏銳的洞察力與決斷力，而讓最後產出的廣告，成為同時滿足多方期待的佳作。

換位思考的關鍵

不過，回到現實，像廣告如此牽涉層面廣泛的工作，一定絕少事事順風順水，所以，當事情未朝著你期待的方向前進，或有人對你的觀點提出質疑，又該如何快速因應與調整自己呢？

當二十幾歲，我也跟那幾位大學生一樣，對於完成的工作，總覺得已是嘔心瀝血，於是在面對後續的批評與修改意見時，就會像隻刺蝟般，武裝自己，極力辯駁，試圖證明「我對你錯」。說到底，這種執著，常常是沒自信在作祟。（其實我不知道怎麼改啦，別為難我了！）

開始的熱忱與投入，在遇到批評後，感到別人的批評都是衝著「我」來，因此洩氣甚至放棄，這是多根深柢固的我執啊！事實是，工作上的所有批評，往往都是對事不對人（我們真的只是想讓事情順利，早點下班，其實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呢！）所以要在背離自己期待的工作進程中，讓事情速速重上正軌的最重要一步就是：放下執著，尤其是我執。

放下我執，就不需要固守自己的立場，也才更能夠游刃於他人的立場。可以說，放下我執，正是實踐「換位思考」與「同理心」的關鍵所在。而這種快速切換立場的能力，雖還無法讓我具體洞悉他人的所思所感，但至少，我會習慣這麼想事情：每個人，都有他們的難處，以及他們職責所在而必須堅持的立場。因為體諒，調整的空間就變大了；因為包容，而得以權衡出一個雖非完美，但能讓最多人滿意的結果，這件事就算功成圓滿了。

（更多內容請見《人生》44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