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珮君(日本京都府立京都學.歷彩館京都學研究員)
京都,不僅是外國人眼中最富有日本文化意象的古都,也是日本人的心靈故鄉。京都究竟有什麼魅力,讓眾多不同文化背景的旅客,在此找到心靈的安適與歸屬?
千年古都的寂靜之美
曾經走訪京都的旅客,必然難以忘懷京都之美。作為日本的千年古都,京都保存了日本的文化與歷史,幾乎所有對日本傳統心懷嚮往的旅人,都能在京都找到符合自己憧憬的一個角落,也許是寺院、神社中的一景,更多時候可能是城市中俯拾即是的些微感動。許多人視京都為自己的心靈故鄉,覺得在京都就能褪去繁雜的外務干擾,讓心靈接受美的洗滌。
京都之美,不在於其建築的雄偉,不在於其景色之遼闊,更不在於其裝飾之繁複。京都的美感,在於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的寂靜與安適,這也說明了為何多數觀光客皆表示自己對於京都最大的印象在於「文化」。文化,是極難說明的一種概念,卻又是這樣具有多重意涵的複雜詞彙,才能充分表現出旅客在京都所感受到多重美感,那是一種在時間長河中孕育而生的美學,融合了自然和人文景色,協調、溝通了人的心靈與自然。
京都美學的基本元素
關於京都美學的基本元素,藝術家、哲學家都提出了見解。一般公認京都的美學深受日本中世時期禪宗文化的影響,特別是在室町幕府時期,以第八代將軍足利義政(西元1436~1490年)在京都修建的東山山莊為名,此一時期盛行的能劇、茶文化、花道、庭園等藝術,被視為日後所謂「日本文化」的起源,稱作東山文化,也是京都美學的基礎。
具體來說,銀閣寺的書院建築,以及龍安寺、大德寺的枯山水庭園等,所謂「和風」的建築表現,都是東山文化的代表例。幽玄、侘(わび)、寂(さび),正是其美學意識的核心。日本之美,不再只有華麗的金閣寺作為代表,深遠的、無常的感受,從此成為了日本文化、美學的中心思想,同時也作為京都美學的基本元素,延續至現代。
日本學者者久松真一(1889~1980年)舉出,中日禪美學的七項共通性:不均齊、簡素、枯高、自然、幽玄、脫俗、靜寂。這七項特質正可以說明京都美學的基調。久松真一在京都大學求學期間,受西田幾多郎(1870~1945年)、鈴木大拙(1870~1966年)影響,是近代日本知名的思想家,亦被視為禪者、茶人。久松真一歸納出的禪美學,在當代的京都仍然處處可見。
精神性的內在美學
為何十五世紀以來的美學概念,得以延續至現代?其中一項關鍵在於,如此的美學概念已經內化為日本文化的精神內涵,因此不易隨著潮流而改變。當然,這種美學概念的內化,與禪宗文化密不可分。
前述的幽玄、侘、寂,是東山文化的美學意識核心。幽玄本是漢語詞彙,在中國經常與老莊思想或佛教結合;在日本,早期用於文學性的評價,日後則用於形容事物高雅難測、優雅高尚。侘、寂原本就是日語(和文),侘原本是一種近似安貧樂道的身心狀態,用於美學意識上,則是一種不完全、不足的美感。另一方面,寂本意為因時間流逝而逐漸劣化的樣貌,隨著寂之概念在文學上得到積極性的評價,這種感受時間變化的意識,也結合了美感的表現。
如此的美學意識,在十五世紀已流行於上層社會,包括掌握權力的天皇、將軍、朝廷與地方大名,而寺院的僧侶作為文化性的貴族,更是推動此美感的重要推手。此後,幽玄、侘、寂等美感表現,為一般人民的嚮往。隨著江戶時代以後的商業活動盛行,京都的商人階級也崇尚過去貴族們的品味,以往流行於上層階級的美學意識迅速地擴及一般社會。
幽玄、侘、寂與佛教所說的無常與開悟結合,不只具體表現在寺院建築與裝置中,更滲入京都人的日常,成為京都人居家生活中的美學意識。舉例來說,京都家居裝飾的色調偏向自然、低調,如原木色、灰色或彩度較低的色彩,往往是京都人裝飾配色的首選。在京都,比起華麗的藝術品,質樸的茶器、花器往往更受居家的歡迎,也更融入京都的人文景觀。
京都住宅中的禪元素
具體而言,京都一般民眾住宅中,可能有哪些禪的元素呢?首先,我們可以分從兩個不同方向來思考:一是京都市景中可見的大量古民居;一是現代建築中體現的禪意。
曾經前往京都旅遊,都會對京都市區中隨處可見的古宅留下深刻的印象。這些帶有濃厚日本風情的古老木製建築,往往被稱作「京町家」。嚴格來說,京町家並非一般民居,專指附有店鋪的住商混合式建築。
京町家具有幾項特色,外部的格子(木製格子形窗門)非常容易吸引觀光客的視線,簡約自然的設計感,可說是京都建築的代表性元素。另外,無論是町家內部的中庭,還是外部玄關處的玄關庭,都吸引著人們目光想要往內部一探究竟。
特別是,這些格子或庭院通常都是極低調的配色,木製、石質的建材搭配著各種植栽,石燈籠也是常見的裝飾,即使是現代建築,也可以在其中找到相同的特色。低調的配色與大量的植物作為門前、庭院中的主角,未必是奼紫嫣紅的盛況。
(更多內容請見《人生》44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