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64期：三時繫念，淨土照見

選擇不和同事一起，而是隻身前來，
就是為了要「好好吃飯」，
心緒是清淨的，吃著吃著，還能嘗到淡淡的法喜。

■ 林純綾

午休時間到，辦公大樓外販賣午餐的攤販和店面生意興隆，12點後的自助餐店，不論賣的菜式是中、西、葷、素，每間都摩肩擦踵，熱鬧得不得了。路上也是，著辦公制服或西裝、套裝的上班族，準時外出覓食，多數人都要趕在大約一至一個半鐘頭內用餐完畢，好為下半天的工作蓄飽電力。

有限的中午用餐時間，大家是否有「好好吃飯」呢？

我先承認，多數時間，我都沒有「好好吃飯」。同事們不論是自備午餐或外食，通常都會坐在各自的辦公座位上用餐，手挾著飯菜，眼睛盯著電腦螢幕追劇。我雖沒有吃飯配劇的習慣，卻常常是腦子裡想到了什麼，就放下筷子立刻上網搜尋，接著就在各種網路訊息接續登場下，用完我的午餐。

早些年，我與當時的同事們，會拿著各自的午餐，圍坐在公司一隅的大圓桌一同用餐，餐桌旁的電視播報午間新聞，大家用餐的同時或是針對新聞內容各發己見，或是想到什麼就天南地北地聊起來。當年此番用餐情景，似乎比較像「好好吃飯」，大夥兒聚在一塊兒，享用的不僅是各自的飯菜，還有同事間輕鬆互動的情誼。

專心一意地吃飯

大家怎麼定義「好好吃飯」呢？是指享用一頓菜色豐盛的大餐，或是和親友團聚圍桌溫馨共餐呢？

多年前，參加法鼓山舉辦的禪一，中午禪眾們拿個鐵盒盛裝的飯菜，坐在自己的蒲團上，安靜地在禪堂內用餐。法師指導我們怎麼吃飯：「吃飯也是禪修。專心地吃，感受每一口飯菜的滋味，感受整個咀嚼、吞嚥的過程……」後來參加禪七、禪十等，精進禪修的用餐，一切都是安靜、有序地進行，因為沒有電腦、手機、電視，也沒有眾人團團圍坐的大圓桌，所以儘管齋堂裡有數十位禪眾，但感受上卻彷彿只有自己一人，和那手上盛裝著飯菜的碗，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好好吃飯」。

我很喜歡那樣的感覺，專心一意地吃飯。這是我對「好好吃飯」的定義。

每回參加完禪修，重返工作崗位後，就能維持一段時間「好好吃飯」。有回，我拿著一個個裝著白飯的碗，專心享用──啊！這白飯，粒粒分明、微黏帶Q，咀嚼時還泛出淡淡的甜香，真的好好吃啊！我吃得專心、滿足且感恩的同時，前座的同事起身看我，忍不住笑出來。

「你在幹嘛？」同事問我。

「我在吃飯啊。」

「呵呵。」同事看著我，又繼續笑著。

我沒問他在笑什麼。我知道，這麼慎重吃飯的樣子，在辦公室裡，確實不太尋常；只是，這樣的「不尋常」，其實也維持不了多久，環境的力量令人敬畏，一段時間後，我又回復了吃飯配電腦的舊習。「好好吃飯」雖然很好，可是，人在辦公室，坐在電腦前，手邊一堆開會的筆記和資料，腦袋還在轟轟響，這樣的狀態下，要好好吃飯，真是需要很好的定力。

吃飯也是禪修

經歷過禪修，其中一個好處是，讓人對習以為常的事有所反思，而不視其為理所當然。就像吃飯，大家都認為藉著吃飯聯絡感情是正常且平常的，可是從禪修的角度看，這樣的吃飯，其實並不是「好好吃飯」，因為每個人的心，根本鮮少放在「吃飯」上；同樣地，工作中的午餐時間，不論是吃飯配劇、配工作，都稱不上是「好好吃飯」，究其實，只是糊裡糊塗地把食物往嘴裡塞。

儘管被長期累積的工作慣性和身處的環境影響，無法做到像禪修時那般專心吃飯，但在我一邊吃飯一邊上網的同時，我並不會覺得「這不是很正常嗎？大家都這樣！」而是時常有一種「心不由主」的挫敗感，知道自己又敗給了習慣，反映出自己的心果真如經典所說「像猴子一樣」，定力實在有夠差，只是簡單的「好好吃飯」都做不到。

對治之道，有時我乾脆外出吃飯，一個人，找間小店或餐廳，好好地坐下來吃飯，期間不滑手機，只安靜地、專注地感受整個吃飯的過程。就像法師所說：「吃飯也是禪修。」正午時分的餐廳往往眾聲喧嘩，但因為是刻意一人用餐，對比周遭的喧囂，這樣的反差反而很有儀式感，知道自己選擇不和同事一起，而是隻身前來，就是為了要「好好吃飯」，心緒是清淨的，吃著吃著，還能嘗到淡淡的法喜。

面對繁忙的工作，我們都需要「好好吃飯」。紛繁的環境與業習使然，這點或許不容易做到，但就像坊間許多素食餐飲提倡的「週一無肉日」，我們可以試試一週至少抽出一天中午，讓自己專心一意地吃飯，透過這一點小小的改變，體驗入口的飯菜如何更有效率地成為身心的資糧，久而久之，相信頑習也能愚公移山，「好好吃飯」就會習慣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