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54期：幸福社企，讓善循環

培力都會原住民婦女從事家事清潔服務，
協助女性經濟自立，找回自信與尊嚴。
成員們自己取名「快樂大掃」，
就是要當快樂大嫂，快樂地打掃！

■ 魏子茵

阿美族媽媽玉霞（化名）和先生離婚後，獨自帶著罹患先天癲癇症的孩子，從花蓮到臺北謀生。一開始她在市政府做約聘臨時工，每天一大早餵孩子吃藥後，就得把孩子一揹，摩托車一跨，趕送幼兒園，然後趕早上八點的班，一整天忙碌下來，所得只有五百元，加上孩子時不時發病，三不五時接到老師來電通知，又得請假飛奔去幼兒園照護孩子，工作也受影響，讓玉霞疲於奔命，無法喘息……

根據長期關懷原住民兒少發展的至善基金會統計，在2005年，像玉霞這樣移居都市的原住民大約有26萬人，於是，他們開始關注都市原住民如何營造穩定的環境，讓孩子有安定的成長空間？而原住民婦女在「就業」與「顧家」方面的兩難，也因此浮上了檯面。

至善基金會執行長洪智杰注意到，原住民婦女往往處於弱勢、單親、學經歷不足，在都市就業困難。於是，至善基金會開始思考，如何創造一個讓媽媽們有彈性工作時間，既能賺取收入，又能兼顧家庭的就業機會？考量都會區家事服務需求大，且配合媽媽們的能力，家事打掃是個可行的方案。於是2016年向香港樂施會申請「快樂大掃」──原住民婦女經濟培力計畫。「讓媽媽們做自雇者，自己就是老闆，與客戶產生工作關係，至善基金會從旁擔任支持系統。」就這樣，計畫慢慢發展起來，儘管拓展速度不快，卻讓都市原住民婦女可以穩定地待在安全的工作場域安心工作。

逆來順受女性 變家事清潔達人

有趣的是，一開始是社工員先去上打掃培訓課程。社工員田舒瑋發現，坊間家事服務老師的操作模式，對原住民婦女來說太複雜，且有文化差異的隔閡，所以她先自行受訓，再轉譯成媽媽們可以理解的方式，教導如何正確又有效率地完成家事清潔工作。

起初，玉霞在重新建立打掃方式與工作流程時並不順利，往往會按照自己的打掃習慣來執行，但田舒瑋一次次地陪伴演練，玉霞一次次地認真用身體記住動作，終於通過考核，如今更是駕輕就熟，「很多客人都指定她服務呢！」

客戶的滿意對媽媽們是最直接的鼓勵，曾有客戶回饋：「乾淨到忘了家裡有落地窗！」執行長洪智杰說：「這些媽媽很需要被肯定。我們讓媽媽們有自主權，讓她們自己管理自己，有自己的力量。」經過「快樂大掃」婦女的雙手，大至庭園灑掃，小至馬桶蓋緣，全部清潔溜溜，甚至動物毛屑都無所遁形，打掃已然成為媽媽們的專業。

不做行銷，靠著口碑相傳，「快樂大掃」成立至今，家事服務訂單應接不暇。洪智杰表示：「品牌是媽媽們靠自己的服務建立的，這是最樸實，也是最紮實的行銷。」原住民婦女因努力而受肯定，受肯定就更加努力的正循環，透過「快樂大掃」的就業模式，在都會的小角落發光發亮。

對媽媽們的培力，不只有家事清潔專業訓練，田舒瑋更重視和成員們的溝通，每個月舉行「個案研討」交流、分享討論，也建立「學姊學妹制度」，彼此經驗傳承，甚至相互研究如何自製保護家具的清潔劑。此外還舉辦「戲劇展演」，鼓勵婦女將工作所遭遇的問題及當下的反應都演出來，或者是心裡有話不敢講，透過展演，引導她們表達感受。「這也提昇媽媽們與客戶溝通的能力，教導她們：你不再是逆來順受的女性，而是一個專業的家事清潔達人。」與客戶建立起平等、尊重、互信的合作關係。

改善經濟 也翻轉人生

回顧「快樂大掃」成立的第一年，只有一位婦女加入，但至善基金會持續默默推廣，沒有放棄。有別於單向的派遣工作，「我們從陪伴、了解開始。」田舒瑋發現，有時為媽媽們安排好工作，當天她們卻臨陣取消，她先花了兩個月去關懷、訪談，了解她們的心結：「家暴、家人重病、沒有自信……她們真的遭遇重重困難。」從訪談、培訓、媒合，她一路陪伴，讓媽媽們漸漸卸下防衛、打開心扉。

「婦女培力很重要是，要讓她們看到希望！讓她們清楚知道：只要經過努力培訓、認真打掃，就能賺得到錢，這樣她們就會很願意投入。」如今「快樂大掃」有四十位成員，持續服務的客戶大約有兩百多組。改善的，不只是經濟；翻轉的，更是人生。

像卑南族的單親媽媽秀英（化名），原本以打零工維生，因而債滾債，累積上百萬元債務。洪智杰感嘆：「她也是不得已，必須借錢撫養三個孩子。」但自從加入「快樂大掃」，認真的秀英備受客戶稱讚，每個月固定跑八個客戶家打掃，月收入穩定維持約兩萬三千元。穩定的收入對秀英來說，是二十多年來從未有的經驗，讓秀英萌生勇氣，決定脫離卡債族，她主動聯繫法律扶助進行債務協商，開始每月按時還款。「我終於有勇氣踏出協商這一步！」雖然償債的路迢迢，但秀英心裡很踏實，因為人生有了目標，工作起來也更起勁。

社工搭橋 都市叢林並肩行

加拿大的原住民服務有「都市長老」的概念，由順利移居都市的原住民，引導尚未適應的夥伴，為他們點燈指路。田舒瑋就是來自花蓮的原住民，也經歷過身分歧視和移居都市的困境，很能理解辦證件、與公家機關來往，對這些都市原住民婦女來說有多困難。「這些並沒有那麼理所當然，就像我們到陌生的山裡，也是迷路啊。」都市人太匆忙，步調太快，往往沒有耐心為她們多停留一會兒，她們常常因此打退堂鼓，無力往前，需要有位嚮導，為她們在都市裡搭接橋樑，「我也會和她們聊聊部落的事情、豐年祭，讓她們在都市裡仍然能感受家鄉的味道。」不只是共事，更像是家人，彼此血液裡流著深刻的文化連結，在都市叢林中並肩同行，協助她們找到出路。

加上「快樂大掃」的成員年齡差距不大，除了工作上的交流，親子間的「媽媽經」自然成為共同話題，如升學考試如何抉擇、幼兒生病怎麼照顧、隔代教養遇到的困境……每一位都會原住民婦女都肩負著沉重的家庭照顧責任，需要有人同理、傾吐，因此，成員們不只是同事，更是精神上相互扶持的夥伴。

複製培力 善能擴展延續

從前困頓無助的媽媽們，現在不僅有能力照顧自己，還有機會升格為團隊的講師幹部，拉別人一把。洪智杰表示，看到原住民婦女生活的涓滴改善讓人歡喜，「希望五年內可以達到一百位成員。」他也開始思考另一種發展型態，依照「快樂大掃」婦女們的意願，輔導成立三、五人的工作室、甚至協助她們獨立創業。洪智杰認為，當工作室訓練機制建構完成，也可以複製模式，開展連鎖，擴大服務範圍。

「困難的不在於技術移轉，而在於陪伴。」洪智杰說，目前發展出來的服務模式，除了媒合工作，社工在前置階段投注很多心力在輔導與陪伴，這是「快樂大掃」的核心。現在這些「快樂大掃」的婦女們，就是將來的種子講師和小組長，將她們的經驗分享給更多有意願參與的婦女，甚至進一步與政府單位或是其他組織對話，分享Know-how，發揮進一步的「培力」綜效。

培力一位原住民婦女，就是協助一個原住民家庭。以社會企業模式經營的「快樂大掃」，結合其他支持原住民的公益行動，如兒少陪伴、青年培力等，從部落延伸到都會，讓人看見消除貧窮、性別平等、就業與經濟發展的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