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療癒正念書：如詩般優美又真實深刻的內在自療旅程(二版)
Heal Thy Self: Lessons on Mindfulness in Medicine

就在減壓門診開幕二十周年慶的前夕，我非常感動也很開心這本書即將問世。長久以來，薩奇一直是我的同事、知己與道友。在他的書裡，娓娓道來在減壓門診裡的工作狀況，以及正念工作更深層的基本原則與實踐。正念工作裡蘊含了精緻簡約、廣大複雜，還有在結構、調性與潛能上的無盡可能。如同你將在書中讀到的，正念是內在與外在的用功，我相信正念對個人或社會，都是保持並趨近最佳狀態的重要方法。

不管你有沒有博士學位，在就診看醫表達某個問題或擔憂時，我們可能多少都有過沒被醫師看到或聽到的經驗。此時我們可能會感到不受尊重、有所欠缺，因此總好像沒做完或不滿足。隨著世紀與千禧的轉變，這樣的態度在醫學上已經不再認為是常態了。醫師們也愈來愈明白這種缺乏全然同在的互動方式，對病人或最終對自己都是有害的。比起幾十年前，現在我們就醫時不再只是被動的角色，我們獲得更多的資訊，在療癒過程中也比較像合夥關係。醫學院了解這個趨勢演變，因此現在的醫學教育有更多關於如何與病人同在、如何聆聽、如何不情緒性地隱藏自己、如何啟動病人的內在資源以促進學習、成長和療癒的訓練。即便已經長足進步，但距離醫療的再人性化（rehumanizing）還是很遙遠。我由衷希望本書將此變革過程更往前推進，更往下扎根；也希望本書成為醫學院學生與專業助人工作者的標準讀物。薩奇在教導醫學學生時，在這方面著力頗深，扣人心弦地收錄一二於書中。此外，薩奇也是用相同的態度去面對各醫師轉介來減壓門診上課的病人，這些病人在這裡有機會用一種特別而難以想像的方式，來參與自己的健康照護與療癒過程。

整體來說，書中的故事呈現了更遼闊的醫療世界與健康照護，讓我們看到照顧者與病人之間的相互關係，甚至進一步啟動我們所有人雙向的學習、成長、療癒與轉化。這些故事需要慢慢、仔細、專注地咀嚼。薩奇在字裡行間的口吻和心靈是那麼令人震驚，時而像《舊約》的先知，時而體現了情侶間令人敬佩的敏銳，有時又像被自己無可避免的限制所綁架，而流露出痛苦與尷尬，那是一種擔憂恐懼又好想躲起來的衝動。身為讀者，我親身體驗過本書的豐厚情感，也親眼目睹它對數百名健康專業人士的影響。當時我們一起帶工作坊，薩奇誦讀書中的若干文字，至少四分之一的參與者深受感動而落淚，其他人亦震懾於那情感的力道與深遠的意涵。

薩奇在書中的語調是很獨特的。可以這麼說，即便本書的文體是散文，但它的節奏、影像、精神與情感，都迴盪著十三世紀蘇菲教詩人與聖人魯米（Rumi）的著作，薩奇自由地從中汲取本書的架構與題材。然而，在內容與訴求上，本書又是完全當代的。它用直接輕鬆的口吻，道出人性中最深層、最美好卻又最隱微的層面，那是一種想要處於光中的渴望，即使擔憂恐懼瀰漫，即使總是活在腦袋中而鮮少活在全然的同在裡，不論是心理與身體，頭腦與心靈，身體與靈魂。在這些層面，若我們學習安住於寧靜與寂靜，就能不時聽到或看到那不斷活動底下的身心狀態。

《自我療癒正念書》運用交織的題材，形成了一個無縫的整體。從中產生一個清晰又引人注目的畫面，這畫面裡有人類的尊嚴、人類的受苦、人類的提升。而當我們可以在覺察中領受到這個整體時，我們也學會了立足於人事物的真實樣貌。這是將靜觀融入生活，也是將生活融於靜觀。不論是何種年紀、面對怎樣的問題或情況，這都關乎療癒關係的雙方，亦關乎和自己的療癒關係、和家人的療癒關係。書中不膨脹也不浪漫地真實呈現病人在八週正念減壓課程的種種體驗，交織著薩奇個人在各種角色下的體驗：老師、指導者、靜觀修練者、健康專業人士、家庭成員。書裡清晰忠實地呈現出，病人學員以及身為帶領者的我們，在彼此共同邁入這旅程中所發生的事情。這本身就是巨大成就與重大貢獻，擴展了我們的視野，去理解到底什麼是整合醫學、身心醫學、參與式醫學──簡言之，什麼是好的醫學（good medicine）。

本書書名原本要叫做「支離破碎卻依然完整無缺」，這些文字如此扣人心弦，傳遞出極為動人的連結，串聯起若干厚重的元素。薩奇在書中不同地方一再地詢問：「什麼東西支離破碎了？」也在不同的地方告訴我們，那支離破碎的是我們自以為孤立、分離、不夠格等狹隘限縮的自我觀感，這使我們害怕進入生命的圓滿完整，用薩奇的話說：「因著忽略生命的圓滿完整所衍生的症狀，因著努力把自己置於安全、單薄、無生趣的監牢裡而衍生的抑鬱。」這麼一來，正念工作其實就是一種邀請，邀請我們從慣性中釋放自己，從自製的牢籠中解放自己，開始聆聽自己的內在召喚與心靈的渴望。打個比方，就好像透過直接體驗的熱火來熬煮自我。於是，不論我們所處的狀態為何，我們都得以變得成熟、愉悅和完整。

在精神與心靈層面，正念練習的範圍既寬、亦遠、也深。作為一種帶來解放的練習，它要求我們面對與尊敬個人／集體的苦痛根源，當我們跟這些苦痛工作時，仔細地觀察它們。這樣的練習要求我們，願意好好觀察那令我們波動的一切，細心覺察情緒的深層意涵，學習站在自己的情緒之內，允許運用這些情緒的力量，協助自己進行療癒並催化成長，而不只是慣性地反應，讓自己漸漸被淹沒、慢慢關進自製牢籠中。薩奇用無與倫比的能力和敏銳度，讓他自己的生活與這些關鍵重要領域融合。EQ的創造者丹尼爾．高曼（Daniel Goleman）認為，情緒智商的基石就是對當下的覺察，這就是正念啊！就在這裡，薩奇親身示範並呈現，不論有多混亂或感覺快受不了了，帶著絕對的誠實與自我慈悲，「溫柔親切的專注」（affectionate attention）是可以被培養出來的。這種專注對於深層地體驗自由或療癒中的傷口（不論是舊創或新傷）都很有幫助。

過去十五年來，我跟薩奇一起在減壓門診密切合作，相當愉快。在那之前，他是第一位完成正念減壓課程的實習醫師。一九七九年減壓門診剛成立時，無可避免總被視為是我的孩子。現在，二十年後，它已經不再是個嬰孩，當然也不再是「我的」了。這麼多年來，所有深深奉獻於此的教學同仁，在薩奇的悉心和愛心指導下，都已經將減壓門診視如己出。大家勤勉不懈的努力，創造出它現在的樣貌與規模，而本書正是豐富又有說服力的證據與見證。

我們非常重視老師。這意味著，在減壓門診教學，最重要的是，老師所教的都是來自於他自己真實的靜觀練習；最終而言，他所教的都是來自於他個人獨特的同在、直覺與體驗，再配合對於當下所發生一切的敏感度，以及在不同班級可能有不同需求的敏銳。如此一來，猶如不同的管弦樂團演奏相同的曲目，或者我們在不同場合讀到同一首偉大的詩，在八週的課程中，沒有任何一堂課是相同的，但課表總是一樣的。事實上，大家可以在《自我療癒正念書》裡的每個字、每一篇裡，感受到這般覺察功力的精湛。

如同書裡所映照的，薩奇是位不凡的老師與精神導師，他的勇氣、脆弱、熱情與智慧都呼應著。他是現任減壓門診的主任，也是正念中心臨床與教學部主任，他的工作深深影響了數以百計正念減壓課程的老師。在我撰寫本文時，全世界各地的醫學中心或診所已經超過兩百四十家提供此課程，同時在麻州大學醫學院也有數百位醫師接受過此訓練。我個人從薩奇身上學習成長很多很多，尤其是在面對自己的軟弱時，更深層地了解軟弱的價值與害怕本身，學習信任心靈所選擇的道路；也接受在若干關鍵時刻，盤旋逗留與細細品味都是需要的。多年來，他的同事、病人與學生均受益於他的清明、幽默細膩、熱切眼神，以及他講故事的功力。現在，就在本書的字裡行間，全世界都有機會聽到這般多元、情感豐沛、格外溫柔慈悲的聲音，全然同在的聲音。仔細聆聽吧，不論是你是病人、醫師、健康專業人士，或就是單純的一個人，也許，這聲音將拯救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