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31期：愛情覺招——向佛陀學愛情智慧

從豪門媳婦到成為獨立自主的花藝老師，
黃美涼回首變調的婚姻，卻無怨也無悔，
反而感恩同修將她送進佛門，
往昔的恩義愛憎，也如落葉殘枝，
一一化作護花的春泥。

■楊雅穎

農禪寺水月道場的歷史建築「入慈悲門」，周邊有一座小花圃，門前立著一尊觀音銅像，幾叢小灌木錯落有致地生長。其中一叢貓鬚草，枝葉尤為茂旺，六十八歲的花藝教師黃美涼手執長剪，俐落優雅地替貓鬚草修剪蔓生枝枒。

黃美涼回首自己六十二歲之前的人生，還在世間情愛糾葛中纏繞，直到同修心肌梗塞驟逝，四十年婚姻中的殘枝敗葉才算一一落盡。「回頭再看這場婚姻，我如果能夠及早覺察，慈悲地站到同修的立場，也許事情會有很不一樣的發展。」

因緣帶來的禮物

二十歲時，她嫁入羅東鎮上的大豪門，婆婆是醫師兼國大代表，公公是衛生局局長，家財興旺據說足以「三代不愁吃穿」。這門親事，對出身農家的黃美涼來說，算是高攀，但她是婆婆親選的媳婦，「我婆婆當時是羅東博愛醫院眼科醫生，我本來是白天班護士，為配合進修的上課時間，才被排調班數較少的眼科門診，後來收到她兒子的情書，才恍然大悟，原來婆婆對我問長問短，是在幫兒子追女朋友。」這場情緣，就此起了頭。

黃美涼還記得同修當年羞澀如少年，海邊第一次約會竟找來姊姊和姊夫相陪壯膽，散步時，不小心碰到肌膚的瞬間，同修則形容「像電到的感覺」。接著，一天一封情書，無間斷地直到退伍，兩人的初戀就像愛情小說的發展，最後步上紅毯共組家庭。「公公愛吃淡的，婆婆愛吃鹹的，所以一道菜，我會煮兩種味道。飯也一樣，一半煮軟的，一半煮硬的。」她是如此妥貼地照顧家族每個人，從不計較付出，連兩位妯娌坐月子，她也挺著肚子歡歡喜喜幫忙買菜，打點飲食。

婚後，同修接手公婆早已替他打點好的飯店事業，三個孩子也陸續出生，當時的幸福與溫馨，讓人心生羨慕︰「他很疼孩子，經常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帶進浴室一起洗澡。假日我們就到處遊山玩水，我生日，他一定會給我驚喜。」她說︰「當時真的覺得，自己這輩子的人生，應該沒什麼好煩惱的。」當時她對人生無常未有覺知，部分原因也出自她性情生來就具足的開朗與純真吧。

外遇風波，原諒以待

二十四歲那年，黃美涼為妝點飯店景觀踏上花藝學習之路。她的藝術天分自此綻放，同修鼓勵她盡情發展，甚至支持她出國進修花藝、協助她開班授課。當時他們經營的飯店屬羅東鎮上規模最大的一間，住房率很高，加上公婆對一切相關事務早做好打理，同修不需花費太多心神照料，即有穩定豐厚的進帳。黃美涼形容，「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同修，總和她花藝班的學生打成一片，這位學生眼中的「完美師丈」，玩遊戲不論輸贏一定大方請客買單。非但如此，同修也是當時念大一的兒子班上同學眼中「最受歡迎的陳爸爸」。但這般開闊慷慨的少爺性格，也讓他陷入了人生險道。

黃美涼四十二歲那年，兩人婚姻毫無預警亮起紅燈，「他外遇了！」面對真相那一刻，黃美涼說自己當下「差點要往一樓跳！」同修和一名從事按摩業的女性暗通款曲，「他跟我說︰『妳過得很好了，而且那麼獨立，她太可憐了，我不過就把一些愛心分給她。』」這是當年同修荒謬的辯詞。「因緣變化讓人難以招架」，她對當時婚姻關係中的裂痕幾乎毫無察覺，「我甚至覺得自己出國進修，是給先生自由，真的非常自以為是。」事隔二十六年，回首自己變調的婚姻猶如失敗的花藝作品，「當主枝該強不強，補枝該弱不弱，花藝的平衡之美自然就出不來。」她說，「日本人將主枝和補枝，分別比喻為家庭中的男女主人，不無道理，像我自己就是敗在太忽略同修的感受，忘了他也需要舞台。」

「大地生長萬物，一定有它的和合之美。但人為一旦介入，若要美，就要彼此收斂求取平衡。」黃美涼覺得，夫妻經營之道，也應以此為戒。這場外遇風波，黃美涼選擇「原諒以待」。

未料，同修生活仍無重心，加上涉世未深，染上賭博後，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將飯店抵押給地下錢莊，還積欠兩千多萬。「我不會後悔嫁給他，因為他讓我有了三個孩子。」黃美涼說，當時只怨同修「父母親留下這麼多的資產，沒能好好守住之外，還讓妻小無家可歸」。

二度家變，慈義雙修的考驗

家裡的變故，讓她壓力大到罹患恐慌症，兩個讀書中的兒子也得到臺北擺地攤賺生活費，黃美涼向姊姊借了一輛小卡車，到處兼課拚命教插花，她再度感嘆「因緣變化，讓人難以預料」，然而這場家變並沒有讓她放棄婚姻關係，「孩子們都不怪這位從小疼愛他們的爸爸，我再度選擇原諒。」就這樣，全家人齊心協力，加上花藝界朋友的幫忙，債務慢慢清償，竟也分期買了房子。

未料此時，同修再度染賭，當地下錢莊上門討債，她決定斷絕這場婚姻關係，「他應該好好珍惜這個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家啊！」她再也無法原諒，儘管孩子們仍然深愛父親，但自己對同修的忍耐已達極限，她簽字離婚結束這輩子的夫妻關係。父子的親緣總難斷，孩子捨不得爸爸離開，家人還是同住一起，但她形容自己對同修「已無感到連他變瘦了也不心疼」。

直到六年前，六十六歲的前夫驟然間因心肌梗塞往生，黃美涼再度一手撐起前夫留給她的最後一場人生功課，為了前夫的告別式她親自插花到天亮。「如果沒有他，我也不敢確定自己現在會不會還在佛門之外。」因為前夫的告別式，黃美涼親身見到佛事助念帶來的莊嚴，同修在冬至當天往生，同年法鼓山上的大悲心水陸法會，黃美涼受邀參與祈願壇的花藝場布，她以蓮花為花材，「花藝界裡，蓮花是出了名的困難花材，因為它莖軟，加上它獨立性太強，沒有一種花可以跟它匹配。」接下這份困難的工作，黃美涼形容，那幾日就在祈願觀音殿上伴著聲聲佛號，一株株將蓮花插立起來。也就這樣，將所有前塵往事，逐一放下。

而今，黃美涼已是如實修行的佛弟子，四點半晨起做早課，一睡醒，佛號就掛在心上，一年參加兩次禪七，一次佛七，一星期撥出三到四天時間修行用功，她修習佛學，出坡照顧花木，以花藝莊嚴大殿和寺院角落。「現在回頭看，反而覺得是同修把我送進慈悲的佛門。」重新看待這段夫婦情緣，美涼菩薩充滿感恩之情，往昔的恩怨，也如殘花敗蕾，一一化作春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