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22期：翻轉思惟《維摩詰經》

表演訓練的「無實物練習」，
不斷重複模擬實境的動作練習，
無聊感往往伴隨而生，
但如果抱著鑽研的心，
會發現其實是我們太容易小看一件事。

■　陳忻（表演工作者）

這一陣子，受長期合作劇團的邀請，在坊間開了一個為期八堂的表演課。由於打著初階表演訓練的名號，所以來上課的學生，有一半是剛開始接觸表演工作的人，另一半則是單純對表演有興趣，但是完全沒有經驗的人。

在無聊中看見有趣

前幾堂課除了基本的戲劇遊戲之外，大多是以身體為主的訓練。其中有一個活動是讓學生反覆做出「起床」的動作，一開始大家都覺得奇怪，「起床」這個動作有什麼好做的，每天不都一樣嗎？第一次大家都做得又快又流暢，於是在他們各自做完這個動作之後，我要求他們接下來的都要一模一樣。

動作怎麼才能做得一模一樣？你醒來之後，是哪一個部位先動？是手？是腳？還是軀幹？如果你總先側身再坐起，那麼轉身時，你先轉髖骨還是肩膀？一下子，這個每天都要經歷一遍的例行公事，變得複雜了起來。其實不是起床動作「變得」複雜，而是它本來就很複雜，只是我們時常忽略一件事：每一個看似簡單的瞬間，都是由許多精密的細節組合而成的。

從我還在念大學時，身邊非藝術圈的朋友、長輩難免會問上兩句話：「戲劇系都在上什麼啊」、「讀戲劇一定很好玩吧」、「你們一定要很有創意喔」……我完全明白，大家對於戲劇系有很多好奇和想像，因為我曾經也是。說實話，學戲劇和學其他科系一樣--無聊。試想，光是起床這個動作，讓你重複做一個小時，你還會覺得有趣嗎？我讓學生他們做十分鐘，原本由期待、興奮匯聚而成的發光眼神，就變成無趣、厭煩的死魚眼了。但是，如果要說戲劇系學生跟其他人比起來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我們有一種「在無聊中看見趣味」的能力。

培養尋找趣味的能力

戲劇的起源來自宗教或是信仰儀式，而儀式的內容則大多來自自然生態。動植物或是自然現象，都是先祖儀式中的元素，透過持續地觀察、模仿、轉化，才有了戲劇最初的模樣。直到現在，學習表演的方法大多也是循著先人的老路子走，而大部分的戲劇都跟「人」脫不了關係。如果說要演狗就跟狗學，要演猴子就跟猴子學，要在台上演一個人，最直接簡單的方法就是跟自己學。聽起來很像老生常談，人不就是喜怒哀樂、吃喝拉撒睡？但是我見過很多人其實是「不會」的。

有一個表演訓練叫「無實物練習」，也就是讓你穿衣服但沒有衣服、讓你喝水但沒有杯子的「空」的練習。聽起來不難，對吧？畢竟這些都是很日常的行為，以一個成年人來說，有誰不會做？沒錯，我見過很多人在日常生活裡做這些動作都順利無礙，一旦把實際的物件拿走，就會出現許多奇怪的狀況。

有人明明要做拿杯子喝水的動作，但是手上不知道拿的是胡椒罐還是臉盆；明明是要做關門的動作，但是手都不知道門把在哪裡、該怎麼握住門把，看得不免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沒拿過杯子、沒關過門？」其實不是，就像前面提到的起床練習，雖然天天做但都不曾留心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不曾想過這個簡單的動作，是由什麼樣複雜的步驟和細節積累而成的。

如果讓你一直開門、關門，肯定會覺得很無聊吧？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怎麼開或關門的，而且這動作沒有挑戰性，所以令人覺得很無聊。可是對表演者來說，門把的相對位置、大小，以及門的重量、轉動門把的角度，甚至開關門時心情與動作的關係，都需要細細地觀察。於是，開門關門已經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成為從反覆體驗的過程中，需要覺知的一件事，並且是必須身心合一的一件事。

當你發現了需要去鑽研才能做好的一件事，無聊的心情自然不復存在。無聊，便不再是事件的問題，而是自己的問題。我們太容易小看一件事，還需要培養尋找趣味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