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14期：平安湯．無事茶

身為需長期照護者的伴侶，
阿嬤操勞了一輩子，仍無法卸下肩上的擔子，
團隊成員從陪伴阿嬤的過程中，
付出心意與願意，真誠地理解她的辛苦，
默默當起阿嬤的守護者，讓她的身心有喘息的空檔。

■　辜琮瑜（法鼓文理學院生命教育碩士學程主任）

以前聽到或想到「守護者」三個字，都會有一種奇異的想像，或感覺那彷彿是一種極為艱難的工作，平凡如我們，如何去守護另外一個人？甚至守護很多人？

但在金山醫院居家療護個案的靈性陪伴過程中，逐漸體會到：守護是一種相信，也是一種簡單的願意；只要願意，不去多想為什麼，只是在生命相遇的機緣中，當下即是，可能就只是那相遇的短暫時光中，純粹的支持、陪伴，給出暖暖的愛，就是一種守護。

被理解的辛苦

第一次見到那一頭銀白髮絲的阿嬤，臉上似乎掛著微微的怨，酷酷的表情不太搭理人。團隊的護理師們下車前，給了一句話：「老師，我們幫阿公換很難換的尿管，阿嬤就交給你了喔。」

這句話是我們的暗語，適用於很多長期臥病的個案，家中雖有外籍看護，但主要照顧者可能就是阿嬤了。身為需長期照護者的伴侶，往往肩負很大的責任，兒女不在身旁，身邊老伴無法言語或回應，阿嬤通常是很無力很孤單的。

面對酷酷的阿嬤，我們輕輕摟著阿嬤的肩，微微使了點力，就可以感受到如牆壁般堅硬的背，接著才跟阿嬤說：「您肩上擔子好重啊！」話未說完，原本漠然的表情一下子崩潰了，眼睛一紅，眼淚就滾了下來，一邊說：「啊，不然怎麼辦，我也不想這樣啊！」一邊抱著我，瞬間變成一個脆弱的小女孩。

從那天開始，只要去幫阿公換管，我就負責替阿嬤按摩，幾次下來，阿嬤每次見到面，都會一邊害羞，一邊很開心地說：「痛很久了，肩膀打針吃藥都沒用，你按一按就好了耶。」

有一回，學生與我們一起去，阿嬤指著我，跟她說：「這個復健師好厲害喔，按一按肩膀，拉一拉手臂，就不痛了喔。」學生大笑解釋，我不是復健師，但阿嬤很堅定地跟她說：「是你不知道啦。」

離開之後，學生納悶地問起：「為什麼吃藥打針不會好，您按一按就不痛？」我想了想，突然浮現「守護者」三個字，那是一種「心意」，因為一句話先讓阿嬤感覺她的辛苦被理解，然後是一份懇切希望讓她放鬆紓緩的心，再跟幾位具有芳療背景的學生練幾個手法，組合成一個能讓阿嬤開心的陪伴者。那也是我第一次懂得了什麼是「喘息陪伴」，因為照顧者雖然不像臥床者，那麼明顯地需要被照顧，但長期的身心壓力，往往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阿嬤的背影

幾次下來，團隊就有了這個默契：「老師，阿嬤交給你囉！」之後一起去陪伴的學生，也會適時聆聽他們說話，擁抱、按摩老人家。是的，守護者最要緊的是「心意」，以及那份「願意」，在人們需要喘一口氣時，在一旁或者說話或者靜默，但能讓對方感覺到：「此刻我們就在你身邊，你不是一個人承擔著這一切。」

在北海岸這保守傳統的村里中，常見到許多阿嬤辛苦的身影，忙碌操勞多年，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卻可能成為老伴的長期照顧者。她們不會主動求援，習慣咬緊牙根隱忍一切，因為扛著身心壓力，肩背都僵硬得不得了。

可是她們在被愛擁抱的一刻，會緊緊握著你的手，靦腆地笑著說：「唉呀，真不好意思，你們來真好。」

那一個又一個的阿嬤身影，都讓我們想繼續陪伴，哪怕一輩子只相遇一次，只要那一次讓她們被理解、被暖暖地支持過，就是一種守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