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413期：迴向　大悲心起樂分享

前言：
夢參老和尚一生傳奇，歷經時代動盪，
曾入獄三十三載，修行經歷令人佩服，
受弘一大師身教影響，謙稱「盡出家人本分」，
要補償三十三年時光，圓滿精進弘法的願心。

■　劉元春（上海社會科學院佛教研究中心祕書長）

這是真的嗎？！
一打開校友圈，便看到這樣的消息：「2017年11月27日（農曆丁酉年十月初十）16時30分，夢參老和尚在山西五臺山真容寺安詳示寂，世壽103歲，僧臘87載。」

夢中參修的傳奇一生
夢參老和尚於1915年7月13日（農曆六月初二）出生於黑龍江省開通縣（今吉林省白城地區）。1931年，在北京房山縣上方山兜率寺出家，法名為「覺醒」，但是他自認沒有覺也沒有醒，再加上是作夢的因緣出家，便給自己取名為「夢參」，由此開始了他近一個世紀的「夢中參修」。時下，完成了今世的志業，了然地離去！
夢參老和尚出家後，親侍過虛雲、慈舟、倓虛、弘一等一代高僧，學通顯密，教通八宗，倡講華嚴，力弘地藏；復建道場，興辦教育，不謀名利，不慕虛榮，不辭勞苦，不避險阻，殷殷赤心，錚錚鐵骨。夢老一生，親歷了百年來中國社會的風雲變幻，親歷了百年來中國佛教的風刀霜劍。正如他自己說的，以觀想「假使熱鐵輪，在汝頂上旋，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盡了本分，樹了高風！
1982年底，夢參老和尚走出坐了三十三年的牢房，從川西回到北京，便被禮請為中國佛學院戒律學講師，並兼任我們82級本科班主任。年近古稀，但挺直的腰桿、紅潤的臉龐、閃光的眼神、爽朗的笑聲、如風的步履，加之高亢激昂、風趣幽默乃至詼諧的語調，夢老上課下課都讓人輕鬆愉快。夢老真參實修，隨機教化，深入淺出，妙趣橫生，信手拈來，辯才無礙，凡聽聞者，無不心生歡喜！1985年應廈門南普陀寺方丈妙湛老極力邀請，重新復辦閩南佛學院並擔任教務長。兩年多的相處，師生之間結下了一生的法誼。

補足牢獄生涯的精進弘法
夢參老和尚一生的傳奇經歷，特別是有關三十三年牢獄生活的緣由等，成為我們常常追問的「熱門話題」。在我們看來，牢獄之災，總是讓人傷感甚或悲憤的。但在夢參老和尚卻是「笑談」。他說，世上任何事都有因緣的，也是可轉的，他還真心感謝那段的特殊歷練，多虧牢獄給了他真正修行的機會，也給了他要補償三十三年時光，而精進弘法的志願。
他說，1941年進藏在色拉寺依止夏巴仁波切，法名「滾卻圖登」，學習黃教菩提道修法次第等五年後，由於當時西藏當局排漢人、漢僧風潮日起，遂前往青海、西康等地遊學。1950年初，在四川甘孜地區因不願意放棄僧人身分，雖經二年學習，依舊不願意還俗，遂被捕入獄，又因在獄中宣傳佛法，被以「反革命之名」判刑。他曾笑談牢獄生活，說門口有人站崗，衣食無憂，虎狼不侵，有如閉關鍊心。時遇吊打，觀想回到母胎，便不生怨恨，「有覺覺痛，無痛痛覺」，何必在意這虛妄不實的感覺！
夢參老和尚常說，信仰的力量是無窮的，有了真正的信仰，弄清了自己為什麼要信仰、信仰之後要幹些什麼，才能堅定信念不虛度，才能堅守本分不退轉。「有些人出家了，口言善身行惡，甚至欺師滅祖，連點做人的底線都沒有，這不行！那種為了個人的一點名利，編造謊言，甚至羅織罪名，誣陷人，害死人，還對自己的親友同道下毒手，那是要下地獄的，自己就是被打死都不做！」做人先要學習感恩報恩，用感恩心報恩心做事做人，不妄求不執著，也就不抱怨不疲累，周而復始，直至圓滿。

深受弘一大師身教啟發
夢參老和尚也常常提起，親近過弘一法師等老一輩師長們的戒行懿德。他總情切地說：「我這一輩子都是在學老法師們，但沒學好！」1932年，老和尚到福建鼓山湧泉寺虛雲老和尚創辦的法界學苑，依止慈舟老法師學習《華嚴經》，歷時半年，仍無法契入華嚴義海，遂以拜誦〈普賢行願品〉、燃身臂供佛的苦行，並與道源、靈源、慧三、淨嚴諸同參互相砥礪。
1936年初，赴青島湛山寺，依止倓虛老法師學天台四教，並擔任庶務連絡事宜。1936年底，再奉倓虛老法師之命，赴廈門萬石岩寺禮請弘一法師北上弘律，初未允行，便近待觀修半年，終能與傳貫、仁開、圓拙等法師伴行乘船回湛山寺，此後又外護半年，前後一年親炙，深受弘一法師戒風律儀的影響。他說，弘一法師應允北上前提出三個約定：一、不為人師；二、不開歡迎會；三、不登報吹噓。生活上對自己近乎嚴苛，任何事都自己幹，不勞別人，不搞特殊，不虛以應酬。弘一法師曾說過：「余平生對於官人及大有名稱之人，並不敢共其熱鬧親好。怕墮名利養故，又防於外人譏我趨名利也。」
夢參老和尚提及，弘一法師臨別湛山寺前，他給同學們每人寫一幅「以戒為師」的小中堂，作為紀念。臨上船時，弘一法師從肘窩下拿出厚厚的一疊手寫經典，笑容滿面地低聲向夢參法師說：「這是送給你的。」喜不自禁捧閱，方知是《華嚴經．淨行品》，約有四十多頁，末幅有跋云：「居湛山半載，夢參法師為護法，特寫此品報之。」這是弘一法師對學生寄託的希望，也成了老和尚幾十年來有力的鞭策。

不改初心為法忘軀
2006年8月23日，我趁著參加在太原舉辦的「佛教本土化與近洋文化嬗變學術研討會」之際，上五臺山普壽寺參拜夢參老和尚。因寺規嚴謹非請勿入，當夢老知道是學生拜訪時，便讓人引進他的寮房，位於五臺山尼眾佛學院後高坡上的三間臥室兼客堂。一見面便叫著我過去的名號，拉著手坐下，談起以往的趣事，又一個一個詢問學生們的現狀。原定不超二十分鐘，延長近一個小時，在侍者一再催促休息後，仍意猶未盡。最後，搭衣禮佛，與隨去的每個人合影留念。
交流時，夢參老和尚拍拍腰間熱水袋樣的東西，神祕地告訴我：「我現在有兩個臭皮囊了！」原來，1994年，夢老80歲時患直腸癌，肚子上開口腹袋，醫生預判他活不過五年，而且勸他要靜養，不要再講經弘法。夢老心無罣礙，自稱「造口貴族」，不僅到世界各地講經不輟，還助力修建五臺山普壽寺、尼眾佛學院、真容寺，以及浙江雁蕩山能仁寺等。
2005年，夢參老和尚年屆九十時，在五臺山普壽寺開講八十卷《華嚴經》，五年間五百餘會，聽眾難以計數，了卻幾十年通講《華嚴經》的心願。期間，又應各地皈依弟子之請求，陸續開講《地藏十輪經》、《法華經》、《楞嚴經》、《占察善惡業報經》等經典，出版《發心》、《修行》、《隨緣》、《禪》等系列著作，以及大量經典導讀、講經音像製品。當我們勸老人家一定多休息時，夢參老和尚大聲笑答：「講經說法，出家人的本分，講到不能講，死了拉倒！」
夢參老和尚很喜歡宋代真歇清了禪師的禪詩：「講道論懷實可傷，終朝身臥涅槃堂。門無過客窗無紙，爐有寒灰席有霜。病後始知身是苦，健時獨為他人忙。老僧自有安心法，八苦交煎總不妨。」前幾句是描述外相實態，後兩句透露了修行者的心態，歷經磨難自能安心，遭遇災患又有何妨，初心不改，志願愈堅，千江長流，明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