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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缽行天涯:憨山大師

作者:江曉莉 | 繪者:劉建志

出版社:法鼓文化

語言:繁體中文

系列別:高僧小說系列精選

規格:14.8x21 cm / 平裝 / 160頁 / 單色印刷

商品編號:1113010061

ISBN:9789575984755

定價:NT$160

會員價:NT$125 (78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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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采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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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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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刻,熾熱的豔陽高掛著。金陵皇寺--報恩寺中,雪浪與澄印這一對師兄弟被曬得直睜不開眼睛。

這一天,正是明朝嘉靖四十五年(西元一五六六年)二月十八日。二十一歲的澄印法師與長他一歲的師兄雪浪,正捧著經書朝藏經閣的方向走去。

「好大的太陽!」澄印低著頭躲避陽光的直接照射,卻反被磨石地板的反光照得睜不開眼。

「可不是嘛!我看再多走幾趟,咱們倆的頭就可以給香積廚做炒菜鍋了!」雪浪頗表贊同地說。

「小心小心!別把經書摔壞了。」雪浪騰出一隻手扶住澄印懷中搖搖欲墜的經書,緊張地說:「這些可都是皇室的寶貝,大意不得!」但澄印卻像沒聽見似的,一個勁兒的只往天空瞧。

「師兄,你看!」他推了推雪浪,示意他看天空。就這麼一會兒光景,天色霎時由白晝轉為黑夜--剛剛還好端端的豔陽,一下子像讓野獸吞噬了般,瞬間便隱入大烏雲的肚子裡,不見蹤影。就在這一瞬間,雷電交加,大雨嘩啦啦地傾盆而下。

「好怪的天氣……。」澄印一面忙著躲雨,一面就見到藏經閣的上方閃了道白光,大雷自塔而下,這閃電又正好不偏不倚地打中閣頂。
澄印及雪浪見到這個情形先是楞了一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當他們看到藏經閣頂冒出熊熊的火光後,立刻回過神來大叫:「失火了!失火了!快來人救火啊!」

經過他們一嚷嚷,寺內所有僧人全跑了出來。

「火……哪裡來的火……,怎麼辦?」黑暗中通紅的火蛇照得大夥兒全亂了分寸。

「別嚷嚷了,趕快去把其他人叫出來救火,快!」澄印當機立斷,提起木桶便往水井飛奔。

「怎麼會這樣?」隨後趕到的大師兄望著通紅的火舌,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語:「這些經書全是皇室的寶貝,燒掉了可是要被砍頭的,怎麼辦?怎麼辦?」

「師兄別急,先把火滅了再說,」澄印一邊安撫師兄,一邊指揮調度:「你們幾個跟我從東側門先搶救些經書出來,其他的人從這兒排到井口運水救火……。」

在澄印有條不紊的指揮調度下,火勢曾一度被控制住,但由於起火點存放的全是易燃的書籍,在搶救不及下,火勢又再度蔓延開來,不一會兒的工夫,一百四十幾間殿堂便陷入一片火海當中。

澄印望著熊熊的烈火,兒時爭取進報恩寺的情景,以及這些年在報恩寺學習、成長、落髮、受戒的種種,一幕幕地映在火光之中……。

***

澄印出生的地方,是金陵全椒縣的一個小村落,父親名為蔡彥高,母親洪氏。母親平時常拜觀音菩薩,有一晚睡覺時,夢到觀音菩薩帶了個孩子進門來,蔡母接過孩子並將他抱起,醒來後便發現自己懷了身孕,生下的孩子便是澄印,也就是未來的憨山大師。

澄印從小身體便很單薄,經常害病,周歲時更是大病了一場,病得奄奄一息。家人為此急得團團轉,又是找大夫、又是抓藥、餵藥,卻不見起色。這個時候,母親悄悄地到觀音菩薩面前,很誠懇地祈請菩薩保佑孩子,希望孩子長大後出家,以換得他的長壽,還將他寄名在長壽寺裡,從此家人就喊他「和尚」。說也奇怪,乳名為和尚的澄印,從此倒也真順順利利地長大了。

「孩子今年幾歲?是不是該給他訂門親事?」嘉靖三十六年(西元一五五七年)的一天晚上,祖父對父親提起:「這兩天隔壁的林員外、對岸的高舉人一直派人來打探我們和尚的生辰八字,我這才突然發現,咱們和尚不知何時已經長大了!」祖父拍了拍和尚寬厚的肩膀,驕傲地說。
「爹不提起,我還真沒注意呢!」父親不好意思地說:「孩子今年也十一、二歲了,的確該為他訂門親事,只是……,不曉得爹是不是心中已經有中意的人家?」父親探問祖父的意思。

「這倒是沒有,只是提醒你,孩子大了,該為他做些打算,否則他會怨你。」祖父連忙解釋。

坐在一旁始終不吭聲的和尚,一聽祖父這麼說,立刻反應:「不會!不會!孩兒心中已有打算,還正想找個機會,跟爹娘討論未來呢!」

「你的未來?」父親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這孩子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太一樣,平日總是像根木頭似的,傻楞楞的,似乎少了一股企圖心;現在竟然能主動提出自己的未來,真叫他感到非常安慰。他更進一步問:「你有什麼打算?」

和尚見父親十分重視他的意見,也很認真地說道:「聽說金陵報恩寺的西林永寧大師,是一位得道高僧,孩兒很嚮往到他門下學習,或許能解開我心中的許多疑問。」

話一說出口,讓在座的長輩們臉色大變,其中顯得最錯愕的,自然是父親,他帶著懷疑的口吻問:「你說什麼?是說要到寺院出家?」
和尚肯定地點點頭。

「真是在跟我開玩笑!」父親激動地說:「自小叫你和尚,就當真想當和尚?小孩子哪懂得什麼是出家?真是亂來,我不准!」

和尚沒想到一說出自己的理想,會遭到父親強烈的反對,他將目光轉往母親的身上。

「的確該問問你娘,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你,又把你拉拔長大,你卻想出家,倒看看她肯是不肯!」父親仍很生氣地說。而原本坐在一旁,始終未發一語的母親,想起自己曾在菩薩面前許下了這麼個願,終於開了口:「養子從其志,只要他想清楚了,我沒什麼意見!」

儘管父親很不能接受孩子做這樣的決定,但在母親的支持下,和尚於這一年的十月,還是來到金陵報恩寺。西林大師一見他氣質非凡,感到無比的歡喜,不禁暗忖:這個孩子的骨氣確實不同凡響,如果只當一位普通的僧人,實在太可惜了。一定要請好老師教他讀書,好好栽培他,將來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初來到報恩寺,和尚處處感到新奇,也沒有想家的情結。更高興的是,很快地認識了長他一歲的雪浪。雪浪早他一年來到報恩寺,兩人一碰面就覺得很親切、很投緣,好像認識了很久,很快地成了好師兄弟。雪浪不僅帶著他熟識環境,更常與他討論所聽聞的佛法,兩人常在一起,往往被誤以為是親兄弟呢!

這段時間,無極大師正在寺內講經,西林大師便帶著和尚前往拜師,跟著大師學習。第二年,西林大師又請了對《法華經》頗有見地的俊公講授《法華經》,他在四個月內就將這部厚達數百頁的經典背熟了。接下來的一年,又背遍經常可見的經典。西林大師對和尚的表現,感到欣喜,更積極地聘請名師,教他經史子集、古文辭詩賦。十七歲時,以能吟詩作文聞名,他的文采可說是同輩中最為突出的。

嘉靖四十三年(西元一五六四年),和尚十九歲,當同齡的同學正忙著準備考試求功名,他卻深受《天目中峰和尚廣錄》這部書所感動,決心以出家為終身志業,在西林大師的座下落髮,專心念佛修行,大師為他取了個法名--德清。這年冬天,無極大師再度至寺裡講經,便從大師受具足戒,正式成為一位出家比丘。因仰慕清涼澄觀法師的為人,自己取了個字號「澄印」,從此大家稱他為澄印法師。

***

大火逐漸地熄滅,一串串的回憶也隨著煙火消散。

經過眾僧一下午的全力灌救,這把火仍然燒掉報恩寺絕大多數的房舍。
「報恩寺就這樣毀了嗎?」澄印看著仍冒著縷縷白煙的廢墟,忍不住與雪浪相擁而泣。一時間,偌大的廣場除了斷斷續續的抽咽聲之外,沒有其他的聲響……。

報恩寺發生大火的消息,很快地便傳回宮中,皇帝在盛怒之下,立刻下了道聖旨,將包括住持在內的十八個執事僧逮捕入獄。而這個詔令則讓原本人氣鼎盛的報恩寺,在一夜間瀕臨瓦解--許多僧人為了避免被牽連入獄,紛紛與報恩寺畫清界限,四散逃逸,只剩下澄印、雪浪及少數幾個執事僧不但留了下來,並且還四處奔走,冀望能救出身繫囹圄的師兄弟。

「你真的要走?」澄印攔住提著包袱準備離開的一位僧人問道。

他點點頭:「最近風聲這麼緊,不走不行,總不能叫我在這兒等死吧?」

「可是現在寺裡頭正需要人,」澄印焦急地說:「你們都走了,那報恩寺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要離開的僧人指了指不遠處焦黑的房舍:「看看這些斷垣殘壁,你以為還有可能恢復舊觀嗎?更何況皇上現在正在氣頭上,到處找人要追究火災的責任,這個時候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與報恩寺畫清界限,你又何苦硬把責任往身上攬?」他嘲諷澄印:「別以為師父生前很器重你,就真以為自己能飛天遁地,張大眼睛看清楚事實吧!別把自己捧得太高了!」

面對這樣的嘲諷,澄印忍不住想起去年初,師父往生的情景……。

除夕夜,西林大師將所有的弟子叫到跟前:

「我已經八十三歲了,只怕再撐也撐不了多久,現在唯一叫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報恩寺的未來,這一生剃度弟子有八十多位,卻還沒有一位可繼承衣缽。」西林大師拍拍澄印的背,接著說:「我原指望澄印能擔當大任,但他畢竟才落髮、受戒,還不能將衣缽交給他。」

大師執起新任住持的手殷切地交代:「你雖然是大家推舉出來的新任住持,可是在寺務的處理經驗上,可能還沒有澄印來得圓融,因此寺裡如果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或許可以找澄印商量。別看他年紀雖小,可是思慮周密、行事穩健,有他協助寺務我就放心多了……。澄印,」西林大師轉而拉住澄印的手:「我這一生全給了報恩寺,現在我把它交給大家,但願全體住眾能肩負起傳揚佛法的重責大任!」

正月初七,西林大師開始向大家辭行,三天後邀集大眾念佛五晝夜。到了正月十六日,西林大師手持念珠,在佛號聲中安詳地往生了。

師父臨終前的話語,猶歷歷在耳。這些年來,師父對澄印的苦心栽培與器重,也讓澄印感恩不已,除了將它深深地烙印在心裡,並且竭盡所能地完成師父的託付外,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來回報。

「師父臨終前曾特別交代我們要好好經營報恩寺,我不能眼看著報恩寺就這樣毀在我們的手裡。」這是他目前的心情寫照,尤其在大師兄--報恩寺的繼任住持,因為太過自責而病死獄中後,他便更加責無旁貸地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包括營救獄中的師兄弟及復興報恩寺這兩件事。
「隨便你了,」那位僧人似乎心意已決:「反正我是走定了,誰也留不住。」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潑澄印一盆冷水:「想想我說的話吧!這種情形連大師兄都承受不住而病死在獄中,你一個剛受戒沒多久的小和尚能做些什麼?依我看,你所做的那些事都只是徒然浪費時間而已,值不值得,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希望下次聽到你的消息時,不是個『壞消息』!」

澄印看著他離去時一點也不眷戀的身影,不禁在心中畫下一個大大的問號--「值不值得」這個問題真有這麼重要嗎?

就這樣,在寺中僧人紛紛離去的同時,澄印依舊每天走二十里路為獄中師兄們送飯菜,同時在這段期間他也想盡一切辦法與官府交涉,希望能因此影響宮中的判決。

「現在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一位師兄見到澄印來探監,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啊!我們都進來三個月了,要怎麼罰、怎麼處置,好歹讓我們心裡有個底,否則心裡頭老是七上八下的……。」另一位師兄蒼白著臉抱怨,而這句話似乎引起頗大的迴響。

「沒錯,更何況這種天災哪能防範?硬把過失算在我們頭上,好像也不太近情理。火災當時你在場,看得也最真切,事情從發生到結束,根本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大夥兒七嘴八舌地為自己辯解。

「各位師兄先別急,」澄印一邊拿出帶來的素菜,一邊安撫道:「據我所知,皇上已交知府大人全權審理這個案子,應該最近就會判決。」澄印將飯菜添好,分送給每一個人,菜飯香充塞了整個獄所,但顯然大夥兒都沒什麼食慾。

「那我們會被判什麼罪名?事情鬧得這麼大,我看恐怕是死路一條了。」一位師兄沮喪地說道。

澄印見氣氛又開始沉悶,忙不迭地安慰大家:「死罪應該還不至於。就像師兄說的,這是天災,根本無從防範。所以前些日子,我已將當日的情形寫成狀子,並透過關係,呈知府大人參考。此外,我在來之前,還特地去府衙打聽最新消息,聽說大人已進宮面聖,而且似乎頗能諒解我們的苦衷。因此情況沒那麼糟,請大家放寬心,別想太多。」

經澄印這麼一說,大家才稍稍鬆一口氣,雖然氣氛仍不輕鬆,但最起碼有了吃飯的情緒。

「澄印,這次真是多虧了你,每天走那麼遠的路為我們送飯送菜不說,還累得你上上下下為我們打通關節、四處陳情,師父生前果真沒有看錯人,只可惜……大師兄等不及這一天就先走了。」吃完飯後,二師兄喟嘆道。

澄印聞言笑了笑:「是福是禍還很難論定呢!所以我想,如果這次大家有幸能夠平安出去,就不要再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好好打起精神,為往後復興報恩寺分頭努力,希望有一天咱們能在寺中再聚。」澄印為各位執事,也為自己打氣。

一週後,官府下了判決,澄印這段時日的努力奔走顯然有了成效,結果出乎意外地好--這些負責防火事宜的執事僧全被判發配邊疆,沒有人因為此案而被處斬。這項結果讓澄印大大地鬆了口氣,但官司結束後接踵而來的債務問題,卻成為他必須面對的另一個難題。

「……師兄,還有一件事……。」在一次閒聊中,澄印欲言又止地頓了頓,說道:「寺內的經濟狀況一直不是很好,這些日子大師兄的喪葬費及陸陸續續發生的訴訟費用花了不少錢,再加上師父過世後的負債,到現在都還沒還清……。」他翻開帳冊,逐筆向雪浪說明。

「這麼多債務怎麼還得清!」面對堆積如山的借據,雪浪無奈地撫了撫自己糾結的眉宇,「怎麼辦呢?」他問,隨即兩人陷入長長的沉默。
片刻後,澄印清了清喉嚨,試探性地說道:「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變賣寺產去清償部分的債務?至於剩下的負債,我再去其他寺院兼課償還,這樣大概三、四年就可以還清所有的債務了。」

「變賣寺產……,」雪浪面色凝重地說道:「看來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也好,照你說的去辦吧!這些日子來我也想了很多,復興報恩寺是個大工程,但是依我們目前的能力、修為,恐怕連一間藏經閣都重建不起來。所以我想,當務之急應該還是好好充實自己,相信你也已有打算,那我們就各自努力吧!希望有一天我們能讓報恩寺再恢復往日的盛況。」


註釋
1.香積廚:寺院中的廚房。
2.《天目中峰和尚廣錄》:收有元代著名禪師中峰明本的開示、雜文、詩作等。
3.具足戒:為比丘、比丘尼當受的戒,比丘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戒。
4.比丘:出家人中受過具足戒的男眾。
5.執事僧:寺院中,掌管各類職務的僧人,又稱知事。
6.衣缽:衣是出家人的法衣,缽是吃飯用的器具。衣缽合起來,象徵師徒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