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法東來：達摩祖師
高僧小說系列精選

然而，整個天竺境內卻愈來愈亂了。種族間相互征討，戰爭頻繁，為政者為了私心利益，更是多方進行排佛禁教的種種措施，完全不顧百姓的需求。看到這樣的現象，達摩多羅尊者不禁對佛法的傳承心生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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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達摩多羅尊者來到了海邊，看到一艘遠洋的三桅帆船正要啟程至中國。他想起了遠在中國弘法的跋陀三藏尊者，想到當時他們的一段談話，內心不禁一陣波濤洶湧。

在天竺可以看到愈來愈多的中國人遠渡重洋，跋山涉水，冒著九死一生前來取經求法，這些苦行僧總是讓達摩多羅尊者無比感動。於是他想，也許時候到了，何不隨順因緣，就乘著這艘船將珍貴的佛法傳到中國呢？

達摩多羅尊者以身上所有的金錢，換了一張乘至中國的船票。他望著漂蕩在廣闊大洋中的三桅帆船，心裡不免有些緊張，搭上駛往三桅帆船的小舢舨時，依舊無法平息這樣的感覺。他心裡想著，既然決定遠赴至中國開創禪宗的新局面，他，達摩多羅現在就改名為達摩。

小舟上站著一位年少面淨的男孩，費盡力氣地划著兩支與他同高的木槳；而達摩的背後是一位年老的船夫，十分悠閒地搖晃著細長的寬舵，緩緩地指引著小舢舨划向三桅帆船。

達摩的脖子上戴著一串深黑色而黝亮的念珠，他閉目養神，清爽的海風帶著一股從未聞過的鹹濕氣味，竄入鼻孔。

那種不同於以往的感受，深深地震撼著達摩的心，此去中原神州的命運到底會如何呢？不由得嘴唇抿成細細的一縫，慈悲的笑容瞬時浮現在消瘦的臉頰上，溫和的陽光也暖暖地照射著。

達摩不禁張開雙眼，想體會這最後一絲故鄉的陽光；一張開眼，他的視線卻被眼前氣喘吁吁的男孩所吸引。

男孩用著吃奶的力氣，費勁兒地擺動著纖細的臂膀，與兩支粗大的木槳搏鬥，汗水不斷地從他的身體各處溢滲出來。男孩體力透支的疲憊神情，引起達摩的慈悲心，他突然伸出雙手，接過男孩手中的木槳，盡情地划了起來。

在老人和男孩的詫異聲中，達摩卻萬分愉悅地朝著大海中央划行而去。陽光燦爛地照射著大海，達摩的心情於平淡中，更有一種高昂壯闊來回激盪著！

遠遠望著如同小紙船的帆船隨著小舢舨的接近，逐漸顯現出它巨大的船身。當小舢舨靠近船側懸掛下垂的繩梯時，達摩聽見從高處傳來的人聲，又有兩條粗大的草繩垂下，男孩和老人俐落地將繩索綁在小舢舨的細端，然後引導著達摩沿著繩梯往船上爬。等他們爬上船舷時，就拉動那兩條草繩將小舢舨拉上帆船。

達摩初次踏上位在汪洋大海中的船隻，不禁被隨時搖晃的船身驚嚇到，但馬上就能克服住搖晃所帶來的那股噁心。遠處的陸地上原本高聳的樹木，現在從船上看來就像綑綁在一起的木堆般，屋舍和人群就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大小。

風起時，眾多的船夫吆喝著規律的響聲，擺動著似蛇般柔軟的軀體，牽拉著粗大的草繩，將三張巨大的布帆緩緩拉升；吃著飽含濕氣季節風的布帆，慢慢地將巨大的船身駛離原本的停泊地，達摩望著逐漸遠離的陸地，不禁想著，總算將自己投入另一個陌生的世界，遠離愈來愈紛爭的家鄉。

「啟程吧！」達摩立在船尾對著遙遠的陸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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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生活有些單調乏味，不過對不曾如此遠行的達摩而言，船上的生活和所見所聞都在在令他感到新鮮。

此次航行中，帆船所屬的船東也隨行遠航，準備到中國採購絲綢、藥材等貨物。當他知道達摩也搭乘這艘船時，就馬上來到達摩所住的大統艙內，恭恭敬敬地請達摩移至他個人所屬的艙房，並且派了一個小侍童專門服侍他。達摩雖然百般拒絕，可是在小舢舨上的男孩，還是被派至達摩的艙房，為他送飯、洗衣。

在船上，達摩一有空就和男孩聊天。於是，他明瞭男孩亦是第一次搭船出國，為的是要賺取龐大的結婚費用。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卻一直無法籌集到對方認可的結婚費用。所以，當他聽到出一趟船的時間，就能賺取足夠的金錢來付給女方，馬上就迫不及待地前來，也顧不得出航存在著不可預知的危險。

從聊天之中，達摩發現男孩頗有慧根，對於他的話亦能夠有所領悟，這也幫忙達摩排遣了許多時光。

隨著離開天竺愈遠，達摩發現男孩時常站在船尾，望著船隻行過的水跡。他知道男孩在思念著故鄉的情人，這種男女之間的情執，看在達摩的眼裡是了然於心，而船卻無情地愈行愈遠。

當他們在經過幾個異國補給點上，補給了飲水和食物後，船隻已經逐漸地接近中國。船長此刻的心情也逐漸地放鬆些，有時和船東過來聽達摩開示佛法時，亦露出虔誠的表情。

有一天，天空突然地暗黑了起來，海浪也瞬間洶湧起來。達摩未曾見過的凶猛海風，像要撕裂整艘船似的，狂暴地吹著。

這時候，船長的神情顯得十分慌亂，大部分的老水手們也戰戰兢兢地固守著自己的崗位。船東十分緊張地躲回自己的艙房中，從艙房裡不時傳出誦念佛號的聲音。而船長這時來到了達摩的身邊，對達摩說：「法師，對不住，我必須將您的侍童帶開。」

達摩原本想，大概是船長有要事，需要男孩幫忙，當然立即答應。
但是，不久卻看見一群水手正準備將男孩綁在桅杆上。達摩看見情況不對勁，便來到船長身邊，問道：「船長，你為什麼要將他綁在桅杆上呢？」

船長回答：「法師，您有所不知。我們現在碰到的是中國人稱作颱風的災難，他們躲避的方法，就是將一位童男綁在桅杆上，然後虔誠地祈求颱風神放過我們。

「我們國度的人原本不相信這種說法，可是說也奇怪，我曾多次碰上颱風，未脫困的船隻上，就不曾以童男綁在桅杆上，而綁上童男的船隻卻能夠脫離險境。

「這次，因為船東也要東行，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才雇用這位男孩，原本的用意就是預防萬一。所以請法師不用擔心，現在我們應該可以平安地脫險。」

聽完船長的解釋，達摩才恍然大悟。可是，他看見男孩赤裸地被綁在桅杆上，一臉茫然無助的驚慌神情，心中的悲憫之情不由得燃起。

他問船長：「船長，雖然入境隨俗，中國的風俗是這樣，船上的人也指望能夠因此而躲避這一場災難，可是，是不是一定要童男才行呢？就我所知，這位男孩並不是童男啊！」

聽到達摩的話，只見船長急得直跳腳，周遭的水手頓時也浮現了悲觀失望的表情，有些人甚至衝動地想衝上去將男孩痛揍一頓。

達摩又說：「這樣吧！如果船上再也沒有童男的話，我就是一位。各位就將我綁上桅杆上，讓佛陀帶領著大家躲避這場災難。」

於是，達摩來到男孩的身旁，將原本綁在他身上的繩索解開，然後將自己緊緊地綑綁在桅杆頂上。包括船長在內的眾多水手，眼見達摩這種犧牲自己的精神，都十分受到感動。船長更是提起精神，賣力地指揮水手們操縱著帆槳。

猛烈的颱風帶來了巨大的雨勢，豆般大小的雨滴傾盆而下。達摩倚靠在粗大的桅杆上，望著模糊的身影不斷地在他身邊急跑著，雄壯的吆喝聲此起彼落響起，船長甚至將自己綁在舵槳上，對達摩說：「法師，我決定與您共存亡。」

船上的士氣在這個時候達到了頂點，達摩看見在這寒冷的氣溫下，一陣陣雨滴滴在身體上所蒸散出來的熱氣，瀰漫著整艘船。

風勢逐漸地加大，而雨勢也更行凶猛，天空中的烏雲幻化成各式各樣殘暴的巨獸，不時撲身而下，彷彿要噬掉這艘漂泊在大海中的小帆船似的。突然之間，一陣高過船身的巨浪撲上船來，凶猛的力量將達摩擊昏而不省人事。

等到達摩醒來時，船艙內的陽光已經非常地刺眼。達摩嘴裡嘟囔著：「水！水！」這時，馬上有一個陶碗靠近他的嘴邊。在喝下了幾口水之後，達摩才完全地清醒過來，一抬頭就看見男孩滿臉愧疚地跪在他的身旁，達摩笑著摸著他的頭，又沉沉地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