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大律師：道宣律師
〈高僧小說系列精選〉

孫思邈的離去，道宣律師雖然有些不捨，但是諸事無常、萬物無常，正是諸佛的教訓，也是孫老居士常掛在嘴邊提醒道宣律師的。所以很快的，道宣律師就把思念丟到一旁，將全部的心力擺在治學上面。

山間清淨的歲月，似乎流轉的特別快。好像才一眨眼的工夫，道宣律師已從浮躁的青年，變成沉穩的中年人。這之中，不獨是他的個性趨向成熟，在修學的層次上，也有大幅的進步。

這一天，他正在大殿上念佛，其他的小沙彌則跟著繞佛，一步一聲地高念阿彌陀佛的名號。其中有個不專心的小沙彌，耳裡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忍不住抬起頭，往大殿外望。這一望，嚇得他停住了腳，不再往前走，竟讓後面低著頭專心念佛的小沙彌撞上他。接著第三個小沙彌又撞上了第二個，就這樣，一個撞一個，大殿裡亂成一團。

「為什麼不專心繞佛，突然停下來了？」第三個小沙彌低聲埋怨。

第二個小沙彌壓低聲音指指前面：「噓！小聲一點！不是我不走，是他停下來了。」

這時第一個沙彌卻把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指向殿外，哆哆嗦嗦地說：「你……你們看，那是什……麼……？」

大家隨著他的手勢，一起往外看，只見一大群龍蛇凌空飛行，衝著紵麻蘭若的三門而來。

這些龍蛇駕著彩雲，蜿蜒飛馳，姿態非常優美。可是牠們奇特的模樣，卻叫那些沒見過龍蛇的小沙彌，嚇得手足無措！

正當大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龍蛇緩緩降落在大殿前，變幻成一群儀態優美的男女，向前禮拜參謁道宣律師，並且一致唱著阿彌陀佛的聖號，聲音極其悅耳好聽。讓那群原來害怕不已的小沙彌，鬆了手腳，轉動眼珠，忍不住多看牠們幾眼，心裡跟著讚美了起來：「多漂亮的一群啊！要是能夠天天都來舞上這麼一回，那該有多好啊！」

這個心思立刻讓那群龍蛇知曉了，牠們馬上露出原形，張牙舞爪的，彷彿就要衝上大殿，攻擊小沙彌們。

這時，道宣律師清亮的聲音傳了出來：「且慢生氣！這群不懂事的小沙彌打妄想固然不對，但是你們已是一群有修學的菩薩，還讓生氣影響你們，甚至想做出惡毒的事情來，難道是菩薩應有的行為？」

那群正要發怒的龍蛇聽到這些話，馬上退到大殿外，態度也有明顯的改變，不再露出殺氣騰騰的模樣。只是，當牠們轉身往天空飛回去時，全部朝著殿外的水井吐了一口白沫。

等那群龍蛇飛遠了，道宣律師立刻下令：「去！找些木板和大石頭來，壓住水井。以後沒經過我的同意，誰也不准隨便掀開來，更不准飲用這口井裡的水。」

同時，他喝斥小沙彌們：「你們就是不專心，沒把心安住在佛號上，老是打妄想，才會惹來這些麻煩。好了！現在大家繼續經行。要注意，口裡念的、心裡想的、耳裡聽的，應該全都是佛號，這樣工夫才會得力！」

為什麼要封井，道宣律師沒多作解釋，小沙彌也不敢多問。

但是這件事情卻像長了腳一樣，很快就傳遍了山下的鄉鎮，立刻引來了一批好奇的民眾，絡繹不絕地來參觀那口井。

大部分的人都能遵守道宣律師的命令，不去碰觸那口井，只站在遠遠的地方，小聲地議論、猜測。但是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人，卻趁著寺院裡的人不注意時，偷偷地把壓住井口的木板移開，見到一縷縷的黑煙，從井裡冒出來，有人不小心吸到了，立刻覺得頭昏腦脹，有人甚至因此昏睡了好幾天。因此，龍蛇出現在終南山，並且吐下毒沫的傳說，愈傳愈廣。

於是有愈來愈多的人到終南山來，在蘭若的四周好奇地張望，想知道龍蛇為什麼要降臨這個地方，讓一向清靜的紵麻蘭若變得紛紛擾擾，彷彿是一個觀光勝地。

道宣律師看到這般景象，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只是告訴小沙彌們：「今天，人們好奇地來看那口井，同時也會看到我們佛門的種種。所以，你們更應該精進修行，不要雜心閒話，免得破壞了佛門的形象。」

卻說人多嘴雜，上山的人多了，當然也帶來許多零碎的話題。

這一天，道宣律師帶著弟子文綱正走出大殿，就聽到兩位信眾站在階梯下聊天的話語。

左邊的一位說：「這裡山明水秀，看起來真是一個修行的好場所，難怪龍蛇也會喜歡！」

右邊的一位接腔：「是啊！我聽說，牠們是來參拜這裡的道宣律師。這位道宣律師嚴守佛門的戒律，不管是平常起居或做法事穿的衣服，還是面見君王所穿的衣服，全都是用紵麻縫製而成的。而且每天只吃一餐飯，這飯還不是白米飯，而是豆子、雜糧等合煮的食物。要是叫我們吃，我們會嫌難吃，嚥不下去的。」

「真了不起，這才教人佩服嘛！我聽說，河南有個僧人，自稱是酒王，每天喝的醉醺醺的。我看他要是真能講經說法，大概也沒人要聽。」

「這還不離譜！」右邊的人不屑地說著：「京城裡有個普光寺，你知道吧！裡面有個叫明解法師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很驕傲，逢人就說僧人不一定得吃齋念佛。所以，他跟我們俗人一樣，吃肉喝酒，完全不遵守佛門的戒律。你說，這像話嗎？簡直丟盡佛教的臉，教人還看得起佛門弟子嗎？」

「唉！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另外一樁事情。有個叫法雅的法師，很得皇上的器重，皇上竟然鼓勵他娶妻生子……。」

另一個人插嘴：「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啊！不管是僧人還是俗人，都覺得不對！可是沒人敢多話，因為是皇上鼓勵的呀！」

那人搖搖頭，嘆口氣：「這只能說佛門不幸啊！」

「佛門需要有個人出來整頓整頓了。」

「恐怕只有這樣了！」

說到這裡，那兩人沉默地走開了。留下道宣律師，站在階梯上想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