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的禪
You Have to Say Something

如果你來學佛，就會聽到許多有關輪迴的觀念，我並不是要你忽略它，但你也不必執著於它。我們很容易就會執迷於輪迴、因果業力、開悟、涅槃，以及許多其他新奇的宗教觀念，變得很貪心，本來想窺見天堂的奧妙，到頭來卻被它束縛住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特質，沒有人能夠完全模仿別人。但是，我們通常都非常自我本位，不知道該如何滋養自己真實的生命，所以才會執著於輪迴轉世的觀念。如果執著於轉世的觀念，就永遠無法找到真正的自由。

所謂的轉世指的是什麼呢？如果我說我是道元禪師的轉世，那麼我現在又怎麼能夠自由？我的生命只不過是道元的複製品罷了。生命並非複製品，道元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夠取代他，道元的生命是屬於道元的，那個生命存在於完全的自由之中；而你的生命則是屬於你的，它也存在於完全的自由之中。

從前日本有位王子，非常受到人民的擁戴和愛護，雖然他沒有離地三尺走路的神通能力，但大家都認為他天賦異秉，對他讚美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可是這些話語都還是說不到重點，所以人們又尋找其他各種方式推崇他的尊貴，最後，大家開始傳言他是佛陀的轉世。但佛陀是佛陀，王子是王子，他們無法彼此取代。如果我們把王子看成是別人，就無法真正欣賞王子本身的偉大；而如果佛陀不是佛陀，我們也就無法瞭解他的生命了。

唯有你才能夠活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修行要發自內心，而不是模仿別人。請好好看清楚自己的生命，在真理中，你不能為生命貼上任何標籤。你是愚蠢的嗎？不是！你偉大嗎？不是！你是完全平庸的嗎？也不是！我們以為必須回答這類問題，才能界定出自己的屬性和身分，但其實只要認真地去過每一天的日子就好了，而且只有你才能過你自己的生活。

但你是什麼呢？如果你仔細觀察自己，就會聽見某種奇怪的聲音，那是一種呼喊，那其實是全世界的聲音，是所有人的聲音，但是它來自你的內在，所以在內心深處你會聽見這個世界無聲的呼喊。如果你願意去聽這個聲音，就表示你真的想知道該如何生活。

我們應該強調輪迴轉世嗎？對這方面想得愈多，隔閡反而會愈大，因為你雖然身在這裡，心思卻遠在天邊，在過去、未來之中飄移，迷失在一個想像的死後世界，迷失在想像的天堂和地獄之中，我們大概都做過類似的事。這就是為什麼，當我們能在「當下」仔細觀察這個世界時，就會聽見一種呼喊聲；如果以一顆真心看自己，自然就會聽見世界的呼喊。

要超越輪迴轉世、因果業力、涅槃以及開悟這些觀念，才是佛教的目標，這表示要回歸到你自己，以及你此刻如何過生活。但問題是，我們該如何生活？我們該如何面對世界的呼喊，也就是那個當我們仔細觀察自己時所聽見的聲音呢？

道元禪師說：「當人們問：『佛陀是什麼？』時，就像是火中的冰雕。」火中的冰雕聽起來似乎不可能，然而，這確實是我們的真實處境。

佛陀是什麼？就連佛陀都不知道，我們無法清楚界定他或是掌握他。如果說他是在天上守護著人類的某種神聖美妙的存在體，這不是佛陀！在真理之中，佛陀完全活在生命裡；佛陀是靜默的，他不會在我們心中以某種形象出現，佛陀即是實相本身。

佛教如今在美國正蓬勃發展，什麼是佛教？什麼才是真正的佛教徒？我們為何必須修學佛教？這類的問題不勝枚舉，每當我們想找出答案時，就會覺得很困惑。

這類問題並不只是局限於佛教。人們為何要研究基督教？我們對於上帝的瞭解到底有多深？關於上帝，對於你所不瞭解的那個部分，你又能瞭解多少？最後，這一切都無法訴諸言語。雖然你自稱是基督徒或佛教徒，但所有的稱呼都變得模糊不清了。即使我說：「我是位禪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我們說不出來；即使說不出來，我們還是可以專注於當下，我們要做的也只是這樣。

留意自己實際上是如何過生活，超越喜歡、不喜歡，在好壞對錯之間，生命繼續不斷地往前走。

無論你為自己或他人的生命貼上哪一種標籤，無論是好、是壞或是不好、不壞，生命中永遠有某種吶喊。如果你覺得快樂，那麼在這快樂當中，有某種吶喊存在；如果你感到不快樂，還是有某種吶喊。即使你說：「我不在乎！」就在這不在乎的心態中，也有一種吶喊；即使在熟睡之際，仍然有某種吶喊。無論做什麼，永遠有吶喊存在。

生命是如此生動活潑，它絕不會被塑造成什麼固定的樣貌，像是成為覺悟者或是成為佛陀的轉世。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要做，沒有什麼特別的話要說。可是如果你如實觀照生命的實相，會發現就在這「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要做」之中，有某些事是你必須去做的；就在這「沒有什麼特別的話要說」之中，你必須要說些什麼。

仔細觀照，全心全意活在每一個當下，這便是真實的生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