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密教之父：阿底峽尊者

相傳在中國的西北，有一個叫香格里拉的地方。人們相信，每年降大雪的時候，香格里拉會在地平線的那一端消失，直到春天來臨，高原盛開的豔麗繁花才會指引人們，找到那個被冰封了整個冬季的神祕國度。

而喜瑪拉雅山就像一條蜿蜒在香格里拉的龍，把這個人稱「西藏」的地方，嚴嚴密密地圍攏起來。綿亙的山巒頂上，終年覆蓋著白雪，就像許許多多神祕的傳奇，籠罩在這片雪鄉上空，讓人好奇地想掀開那神祕而朦朧的面紗。

而澄澈的藍天、亮晃晃的陽光、銀白色的積雪，更將群山之間閃動金光的寺宇宮殿襯托得十分莊嚴。

其中有一個富庶豐饒的地方，人們稱它為「香雄」，它擁有雪鄉裡頭難得的肥沃土地，神祕的佛教王國古格王朝就建立在那裡。

一天清晨，陽光炙烈地照著頂空，熱鬧的市集群聚著許多攤販，賣毛毯的、賣雜貨的販子，和買主此起彼落的還價聲四處沸騰，喧鬧而雜沓的人群圍著一堆堆的貨物，正開始他們一天的交易。

突然從城外揚起一片飛塵，引起市集裡一陣騷動。隨即有人大聲吆喝著：「快點讓開！快點讓開！騎兵隊回來了！」

只見為首的騎士率著一隊騎兵衝了進來，驚慌失措的人群趕忙讓出一條路，市集被這群騎兵一擾亂，大家面面相覷，紛紛猜疑發生了什麼大事？

正一邊喝著奶酪，一邊和同伴閒磕牙的喜賽，認出了為首的騎士是當今國王的小兒子菩提光。他趕緊糾集身邊的夥伴，追著隊伍跟到皇宮大門，群聚的人群也尾隨於後，大家擠在宮門外想探聽發生了什麼事。

不一會兒，經常進出皇宮替宮裡頭辦貨的老喜賽，頹然地走出皇宮，小喜賽趕緊拉住他爹：「老爹，到底出了啥事？怎麼菩提光匆匆忙忙奔了回來？他們不是跟著智光法王到邊境蒐羅黃金去了？」

「還說呢！就是黃金惹的禍，咱們智光法王被迦羅王抓起來了，大家正在想辦法哩！」

聚集在宮門外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把宮門外圍擠得水洩不通。

而此刻，皇宮裡頭也沒閒著，智光法王的弟弟、當今國王拉德正和大臣們商量營救法王的辦法。

「智光法王為了弘揚佛法，不但捨棄王位出家，最近還為了邪道擾亂正法的事發大悲心，特地到邊境籌措黃金，準備到印度去迎請佛教聖哲阿底峽尊者。不料到了邊境，就被埋伏的異教徒迦羅王俘虜了，我們兵力不夠，打不過迦羅國的大隊軍馬。菩提光對不起大家，請國王懲處。」

群臣聽了菩提光的話，現場馬上引起一片騷動。

「不如徵兵吧！我們可以調集更多的武力跟他們對打，先把法王救出來再說！」主戰派喧鬧著要以暴制暴，希望發動更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但是，已經跟迦羅國對陣過的菩提光卻拿不定主意。因為古格王朝從智光法王主政以來，都是以慈悲心治理國家，如今若為了營救法王而大事徵兵，這種擾民的行為，絕對不是智光法王樂意見到的，才出家兩年的菩提光沉默不語。

大臣們開始議論紛紛。

「我不贊成徵兵，」主和派的臣子急忙提出他們的想法：「法王慈悲為懷，一定不希望為了他大動干戈。何況一旦打了起來，必定國力大傷，到時候國家想要復原都是問題，哪裡還有多餘的力氣去印度請聖？不如向迦羅王求和，談出個解決辦法。」

菩提光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先找迦羅王談判。

宮門外的人群聽說要去求和，才暫時止住紛亂的現場。

沒想到談判結果卻更糟糕，回到王朝的菩提光沮喪地告訴大家，迦羅王開出更嚴苛的條件：「迦羅王要我們廢止佛教，改信他們的國教，否則就要拿黃金去贖法王，而且黃金的重量要跟法王一樣重！」

大夥兒聽了迦羅王的條件雖然忿忿不平，但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分批出發，想在境內蒐集更多黃金，期望早日迎回法王。

＊＊＊

「來來來！再拿過來秤！」運送黃金的士兵，正一箱箱把黃金端上秤台，迦羅王則緊緊用貪婪的眼神盯著亮澄澄的黃金不放。

「嗯！聽說你們古格王朝多麼豐衣足食，看來也不過如此，居然還差這麼多！」

經過數日的奔走，蒐集來的黃金卻只夠贖回法王的身體，還差一個頭的重量。但是，存心刁難的迦羅王一點也不肯讓步，堅持要他們籌足夠量的黃金。無奈的菩提光，只好要求先見智光法王一面。

年邁的智光雖然拖著衰微的身軀，雙眼卻閃動著悲憫而堅毅的光彩，他向菩提光提出最後的要求。

「菩提光啊！我已經這麼老了，還拿什麼黃金來贖我呢？當初因為找到一紙先王傳下來的遺書，使我捨棄王位出家，為的就是要延續佛法慧命。如今有機會捨身為法，你們應該成全我才是。

「何況迦羅國是信仰外道1的國家，怎麼可以把請聖的黃金交給他們！為了我的心願，更為了西藏佛法的延續，你應該趕緊帶著黃金到印度迎請阿底峽尊者，我們的子民才會有希望得到正法的利益。」

哀傷的菩提光不知如何回答法王的要求，只有頻頻拭淚。

「還有啊！記得代我向尊者傳達我的心意，希望他慈悲加持2，讓我來生能遇到尊者，得以親受他的教誨。」智光法王虔誠地說。

不捨得離棄法王的菩提光，這時候也只好蹣跚頹喪地把黃金運載回國。原本心裡仍抱著一線希望，打算再想辦法補足不夠的黃金，卻傳來法王遭處死的消息。悲憤的菩提光只有遵從法王的遺訓，在王朝境內公告，希望再次組一個求法隊，遠赴印度迎請阿底峽尊者。

＊＊＊

「喂！喜賽，你的好兄弟要找人去印度請聖哩！你們交情那麼好，你敢情要去幫忙？不過，我賭你不敢去！」

正在市集東晃西蕩的喜賽，被街上的鄰居喚住，還被奚落了一頓。正在擔心菩提光的他，心下一動，不禁暗暗尋思：「說的也是，我何不趁此機會去一趟印度，一來可以了卻法王的心願，二來待在西藏也無聊得緊！」

念頭一轉，他就急忙往宮殿飛奔而去。

一見到菩提光，喜賽就表明自己也想去印度請聖：「法師，雖然我不像您發大願心出家，可是多年來看您出家度眾的決心，讓我深受感動。這次我想跟求法隊一起去印度請聖，請法師成全。」

「路途那麼遙遠，又聽說印度的天氣潮濕、悶熱，跟我們高原大不相同，我怕你受不了苦呢！」

「請您相信喜賽的決心，法王都可以殉法，吃一點苦喜賽耐得住！」

菩提光知道他這位小玩伴已經長大了，又機靈得很，說不定還真的能幫上忙，於是就答應了喜賽的要求。

兩人商量起求法隊的陣容，聊著聊著，喜賽忍不住問道：「法師，對於您和法王捨棄王位出家的故事，我只是耳聞，總也不好多問，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講給我聽聽？」

想到這裡，菩提光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是被伯父智光法王感動而出家的。」他沉靜地向喜賽說起那段遙遠的故事，「這得從法王第一次告訴我出家因緣的那一夜說起！」

那夜月光朗朗地照耀在宮殿上，高原寒冷的風肅颯地吹著，半夜醒來的菩提光，發現智光法王夜不成眠，就跟出來隨侍在旁，於是法王娓娓向他說起祖先滅佛的故事。

「聽了之後，我就跟著出家，希望也能為弘傳佛法盡份心力。」

原來智光法王是一位禮敬三寶，充滿悲心願力的佛教大護法，可是他卻有一位曾經大肆滅佛的祖先——朗達瑪王。就因為他的祖先曾經殘酷地毀滅佛法，所以具有善根的智光法王，在不經意得到先祖交代滅佛典故的遺書之後，就本著替祖先贖罪的心理，把身命全心投入，以復興佛法自許。

智光法王告訴他，朗達瑪是護持佛法的國王赤祖德贊的哥哥，赤祖德贊當時為了在全國推行佛法，曾經規定每七戶百姓要供養一名出家人。而且為了和流傳在西藏的原始宗教——苯教3抗衡，特別訂了嚴格的法律，保護所有的出家人。

但是這些措施卻激怒了苯教的教徒，尤其是當時權傾一朝的貴族與王公大臣，他們結合了苯教的信仰，經常剝削百姓的生活，用巫術、咒語控制王朝，對推行佛法的國王赤祖德贊非常不滿。

自從國王規定百姓要共同供養出家人，並且制定嚴格的律法，獨尊出家人的地位之後，這些王公大臣們的權勢和利益便一落千丈。為了奪回自己的地位，擁護苯教的貴族們就集合起來祕密協商，他們先暗殺了國王赤祖德贊，再擁立國王的弟弟——苯教的狂熱分子朗達瑪為王。

朗達瑪奪得政權以後，立刻對佛教施行了嚴苛的殘害，不但拆毀佛寺、焚燒經典，還驅逐、殺害了無數的出家人，甚至逼迫還俗的出家人上山打獵，讓他們痛不欲生，因而使得西藏的佛法弘傳陷入黑暗時期。

「但是因果報應不爽，殘暴的朗達瑪最後也遭人刺殺而死，整個國家又遭遇大饑荒，百姓生活更陷入嚴重的困厄當中。」菩提光講到這裡，想起智光法王悲傷、孤寂的雙眸在夜裡晶亮地閃爍著，那一幕，是菩提光難以磨滅的記憶。

後來朗達瑪的族人只好四處逃難，孫子貝考贊也被起義的軍隊給殺了。貝考贊的兒子尼瑪袞只好帶著親信和騎兵逃到阿里，並且和當地的貴族聯姻。

「幾年之後，尼瑪袞去世，三個兒子就瓜分了國土，其中有一位就是我們的祖先。他帶著部隊來到香雄地區，建立了古格王朝。」智光法王道出這一段坎坷的故事，菩提光才體會到法王深切的悲痛。

轉述了法王告訴自己的話，菩提光問喜賽：「你知道法王為什麼堅持非要到印度把阿底峽尊者請來嗎？」

看著菩提光憂傷的眼神，喜賽想起最近才在街頭看到的爭鬧事件，兩群僧人在街頭相遇，彼此互相嘲弄、爭執。

「你們這些人只知道誦經，根本不配當僧人，連密咒都不懂得持誦，怎麼可能成就佛法！」

「你們才是邪魔外道呢！會持咒就了不起了嗎？不守戒律、胡亂解經，佛法會毀在你們手裡！」

街上的行人尷尬地進退不得，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勸解，只好看著他們互相謾罵、蔑視。想起這一幕，喜賽也感到納悶：「法師，為什麼現在的僧人會壁壘分明，顯密衝突得那麼嚴重呢？」

「因為佛法被滅，苯教徒胡亂解經、造經，破壞了經典的正確性，又把一些苯教信仰硬塞進佛法當中，弄得一般人對佛法產生誤解；更可怕的是，僧眾們根本不知道學佛的次第，大家各說各話，各自傳承他們道聽塗說來的佛法，所以法王才發願要把阿底峽尊者請來『正本清源』呢！」

說到這裡，菩提光沉重地拍了拍喜賽的肩頭：「你知道這一趟迎請的任務有多麼重要嗎？智光法王已經殉法了，我們要挑起這個重擔啊！所以，這次去印度迎請阿底峽尊者就要靠你、戒勝譯師4和其他譯師們的努力了。我在西藏等你們的好消息！」

求法隊就在國王拉德及菩提光的殷殷期盼下，朝著阿底峽尊者的所在地——印度，出發了。

註釋
1外道：指佛教以外的其他宗教。
2加持：有祝福、祈禱的意思。
3苯教：西藏人的原始信仰，相信萬物皆有靈性。
4譯師：又做翻譯家、譯經家，即佛典的翻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