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鼓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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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止觀講記》、《六妙門講記》、《百法明門論講錄》、《生活中的菩提:淨行品講錄》、《心經的智慧》、《心的鍛鍊:禪修的觀念與方法》、《練心工夫:精進禪修指引》、《禪修指要:六門教授習定論講錄》、《禪心默照》、《禪門過關:僧伽靜七開示錄》、《禪門直心》、《老實是禪》、《禪觀生死》、《壇經講記》。
散文:花花世界》、《爾然小品》、《日日好日》、《船到橋頭》、《禪味六十》、《默照365》等。

在中國佛教裡,禪修原本就是叢林的核心,凡是規模大的寺院以及禪宗道場,均設有禪堂,可以說「禪堂」一詞,就是漢傳佛教的特色。

包括法鼓山在內的臺灣佛教禪堂裡,均是以釋迦牟尼佛為禮拜的對象,但是中國大陸的禪堂,則是沿襲過去的傳承,有的不設佛像,有的只設祖師像,換言之,中國的禪堂是有別於佛殿及法堂,而特別再設立的一個道場空間,專門做為禪修之用,以供叢林住眾使用。一個以禪堂為中心的叢林,每天都有出家眾在此禪修,例如年底的冬安居,或七個七的禪修課程,參與者大部分以出家眾為主;不過現在大陸的一些叢林所舉辦的禪修活動,也開始對在家眾開放了,但不論如何,基本上的禪眾,還是以出家眾為主。

如果從我們法鼓山的共修情況談起,再略述不同地區佛教共修的狀態,可以發現從古到今,從東到西,許多共修的情形都經歷調整,但不論如何改變,身為出家人當然要以修行為重,而法鼓山的修行則是以禪修為中心,既然諸位在此出家了,就要重視「禪修」這一個修行法門。

僧眾,承擔佛教傳承的責任

佛教之所以能夠傳承至今,僧眾可說是維繫命脈的中心。歷史上舉凡有法難發生,首當其衝的一定是出家眾,換言之,興起法難的那些人,想鏟除對象一定是出家眾,因為若要滅佛、滅法,首先就要消滅做為整個佛教中心與命脈傳承所依的「僧」。由此可見,僧眾在佛教裡所扮演的角色有多麼重要了。要讓佛教法脈久住世間,身為出家眾的我們,就必須荷負起共承法脈的責任,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非常重要。

我們要承擔這麼重大的責任,必須要有很深、很穩的修行基礎與工夫,這也是為何禪修那麼重要的原因了。諸位要明白能夠共同在此用功的因緣不僅重要,而且非常殊勝;這並非說在家眾禪修不重要,而是從弘揚佛法的角度來看,出家眾的集體用功,可說是最核心、最重要的部分。當諸位能夠集合在一起用功,不但使每個人自身的修行,能夠發揮更大的力量,同時在傳承佛法上,也得以具足更好的因緣。因此,我們一定要非常珍惜這樣的因緣,並且讓出家眾共修的傳統能夠保持下去。

大陸的叢林現在有很多都恢復了出家眾共修的傳統,這些叢林禪堂每天都有禪眾固定在用功,或是於冬、夏安居時,安排密集的禪修課程,這對於整體漢傳佛教的弘揚,皆起著向下扎根的作用。

中國佛教在發展過程中,經歷了數次法難,但我們終究慢慢地度過了這些危機,包括一九五○年代後的臺灣也是如此,多虧了許多像聖嚴師父這樣從大陸來臺的高僧大德,方能把法脈傳承下來。

至於現在,能夠接續起佛法傳承,挑起共承法脈的責任,並且把這個工作做得比前人更好,那就有賴諸位的努力與承擔了。每每看到有這樣的因緣,把大家聚在一起共同來用功修行,真的覺得很感恩,我們身為出家人,可以說把生命都奉獻給佛教了,希望佛法能夠久住世間,也希望發揮自己的力量,承擔起傳承的責任,而有了這樣的發心後,不能只想著自己應該做哪些弘法的工作。只想著要做什麼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我們在佛法的受用上,能夠體會的有多少。

聖嚴師父說佛法這麼好,修行、學習的人卻這麼少;我們私下也常感嘆禪修這麼好,來禪修的人卻這麼少,為什麼這麼少呢?因為在禪修、學佛的人,自己並沒有親身體會到佛法與禪修的好,而如果自己體會不到,又如何能把箇中的好,告訴別人呢?師父能如此說,是因為他體會到箇中的好,所以他發了這麼大的願心,要把這麼好的佛法,傳授給別人,要把這麼好的禪法,讓更多人得受用。現在讓我們問問自己:我們在學習佛法、學習禪修的時候,自己本身有沒有體會到它的好呢?我們要如何跟別人講它的好呢?我們要體會它的好,就要實際去用功!換言之,唯有實修,我們才能體會佛法的好,繼而才能把這個好,告訴他人。

自己受用,方能分享禪的好處

透過實際用功,從禪修裡得到了受用,我們才能很有自信地告訴別人:「禪修真的很好!」假如有人問我們佛法是怎樣的好法,而自己沒有實際的體會,那麼所能說的,大概只能從佛經裡,或是從祖師大德的話中鸚鵡學語一番,然而這些話,是佛菩薩和祖師們的體會與智慧,並非我們自己的。如果你只是因為他們說好,所以就跟著說好,那麼就只是把別人所說的好,複製下來告訴其他人,講來講去講的都是別人的話,而你在講這些話的當下,甚至對這些話都未必有信心。因此,你一定要自己有真實的體會,在講佛法的好時,才會有像佛菩薩和祖師大德們那樣的信心,而這就有賴於我們自身的用功了。

尤其是禪修,它是我們修學佛法非常重要的核心,歷代祖師基本上都是從禪修的工夫入道,乃至於開宗立派的祖師們,皆是從禪出教,也就是從禪修中得到了體會,流露出他們的智慧,方才創立宗派成為祖師。由此可知,要修行佛法,要體會佛法的好,一定要很實在地好好用功,唯有通過這樣一個修行的過程,體會到佛法與禪修的好,爾後當我們藉由分享體會來弘揚佛法、接引信徒的時候,才能很有自信、很有力量地告訴他們,佛法有多好;反之,如果我們在告訴別人佛法有多好的同時,並無真實的體會,那麼我們在講話時,除了會缺少信心,還會缺少從自己的內心流露出的智慧。

禪修是出家生活的核心

有了上述的理解,諸位就能明白禪修有多麼重要了,能在此一起用功,這因緣真的是太殊勝了!希望大家在往後每年,凡能具足因緣在一起共修,都能夠更發心、更好好地用功。

此外,平日生活中,我們也要盡量安排禪修的時間。有的同學可能會說忙到排不出時間,但很多時候並非是無法抽空,而是不懂得安排。比我們忙碌的禪眾比比皆是,他們儘管面對繁忙的日常事務,卻還是能排出用功時間,為何我們就排不出來呢?問題癥結不在於有沒有時間,而在於能否好好把握時間。

如果我們確定禪修是出家生活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並視為生活的核心,那麼一定會有時間來用功修行。如果我們在日常生活即能好好用功,再加上每年或一段固定時間都有共修的因緣,這樣就能通過踏實的修行,體會佛法與禪修的好,然後愈學愈有信心,並累積紮實的修行工夫,如此在面對弘法的工作時,一定能處理地非常善巧與智慧。

在座諸位要好好把握一起用功的因緣,因為這是我們的福報,要珍惜這個福報。希望大家在這段期間,能夠把握共修因緣,好好地用功,之後把工夫帶回日常生活。如果能夠在過程得到一些體驗,增長了信心,不論對我們的弘法工作,乃至於佛教種種事業的運作,都能夠具足更好的因緣與條件,做得更好。

     
[第一講] 調整身心,準備禪修

每一個過程,保持覺知

每一次進入禪堂用功,在入靜的過程中,都要提醒自己不斷地練習方法,不要把方法丟失了。我們一再地複習方法,也是提醒諸位即使進入止靜的狀態,方法依然要保持,因為它是最基礎、最重要的工夫。如果發現自己一上坐就急著精進用功,就稍微放慢腳步,放鬆身心,然後放下這種求好、求得的心理。我們現在就一起回到方法,把方法的程序再複習一遍。

每一支香上坐前,我們先走到自己的位置,禮佛三拜、問訊,接著把坐墊、蒲團放好,再慢慢地坐下來。坐下後,先別急著把方法用上去,應該先審察身體,調整好姿勢、坐正,然後放鬆呼吸。另外,提醒諸位每一支香出靜時,要先把蒲團整理好,下一支香上坐前,蒲團還要再整理一下,因為每坐一支香,蒲團的形狀都會有些變化,所以除了上坐前的整理,上坐後,還要注意坐的姿勢和位置,是不是剛剛好?假如有些部位覺得不太平衡,就要再做調整。

以上提醒看似細節,不過當你用心去處理時,其實就是把心收回來了。也許處理起來有些繁瑣,但如果每一次處理這個過程都匆匆忙忙,沒有留意坐得不平衡,或是蒲團凹凸不平整,只想著要趕快坐下來用方法,等你坐了一陣子後,開始感覺蒲團有個部位凸出來,那個點又剛好壓在臀部上,但已經坐定了,就不想再起來整理,或是不方便整理,於是被壓迫的部位就變成了一個干擾。因此,就算只是把蒲團整理得平整這樣一件細瑣的事,我們的心都要很細微地觀察,細心地處理好它,這樣坐下來後,身體也比較容易放鬆。

每一支香坐下來後,期間盡量不要有任何的干擾,這樣才能安心地一直坐下去。假如因為一些小地方沒有處理好,那麼當它開始干擾你,你是要中斷打坐起來處理,或是不起來處理呢?結果就無法安心地好好坐了。

假如因為前一支香坐得不錯,你就急著要趕快上坐,趕快用方法,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前一支香的工夫接續上,這種急著求得的心態,反倒很可能讓你遇到干擾,務必要放下這種心理,這樣身心才能放鬆。同樣地,出靜時,也要循著次第一步一步地出靜,不要因為這支香坐得很好,出靜時你就想說要快一些,這樣下一支香就可以趕快回來接續著用功。

像這些很細微的心理,只要一動念,用功就會受到干擾。因為當用功用得比較好、比較安靜的狀態時,即使只是很細微的雜念、妄念,都會變成一種障礙,而求好、求得的心,本身就是一個妄念,不論它的浮現是出於你的有意或無意,假如你沒有覺察到,它就會牽制你的心,這麼一來,你的心就不在方法上了。

因此,不要忽略出靜的次第,同樣地,出靜後的每個過程,也要循序去做每一件我們應該做的事,而在做這些事的同時,還是要保持在方法上的運作,身體要放鬆,呼吸也要放鬆,心仍要時時提起覺照。簡言之,動態中覺照的心,就是要清楚知道自己當下在做什麼,如果發現生起了妄念,不論是正面或是負面,都要有所警覺,並且在覺照中調整回來。

尤其是前一支香坐得不錯的同學,可能就會產生一種心理:「嗯,出靜後我要趕快把該辦的事處理好,然後趕快地進禪堂,這樣就能接續上一支香的工夫了。」同樣地,前一個七打得不錯,這回再來打七的同學,也可能心想著要把前一個七的工夫趕緊接續上。其實,出靜時,有一些需要處理的事,像是好幾天沒洗的衣服,趁著出靜把衣服洗乾淨,這就是一種調整,就是順著自己的功課好好地用功;反之,如果這時你只想著把這些瑣務快快丟開,然後趕緊衝進禪堂,希望把上一支香的工夫很快地接上去,一旦動了這些念頭,就是一種追逐的心,這些都是妄念,帶有雜染的成分。像禪七第一天,有的同學還沒完成報到手續,就急著進禪堂,想說坐一坐感覺一下,看能不能接續上之前來打七的工夫,凡此追求的心態,都是我們要特別留意的。

其實,順著因緣走,就是用功。出靜時,好好去做每一件出靜後該做的事,到了下一支香,入靜時,再順著入靜的程序,調身、調息、調心。出靜後再回來,坐上蒲團後,開始進行入靜的程序,至於已經過去了的上一支香,工夫有沒有留下來,對此無須假設,也不要去設想:「我上一支香坐得不錯,這支香應該能把工夫續上去吧!」或者心想:「我剛剛才打完一個七,所以這個七應該能打更好吧!」當我們一動這些念頭,心就不在當下,換言之,當心想著上一支香或上一個七,那是過去的心,而預設現在坐的這支香後面可能坐得如何,那是未來的心。

用功時,只有當下,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如果心不在當下,人就不是放鬆的,因為一旦有過去、未來,心就會被綁住。為了讓心保持在當下,就要了解入靜、出靜、再入靜……,整個調整的原理與方法。我們的心在與外境作用的過程,很容易隨著環境發生散亂的狀況,除非能夠做到不論在靜態或動態中,身心皆完全統一,而有此體驗的人,就會發現過去、未來的心是不存在的,因為他一直都在當下與統一的狀態裡。他會覺得過去比較好嗎?或是覺得未來會更好嗎?他根本就不會去想這些。

如果你的心不論處於靜態或動態,都是默照同時、身心統一,就表示你隨時都在當下的狀態。所以應該入靜的時候,你會很自然地照程序而行,止靜時,同樣是在用功的狀態,默照同時運作,出靜亦然;然而仔細觀察,你很多時候並非如此。當諸位的五根對五塵,產生了各種不同的應對與作用,心往往無法像止靜時那樣地安定。舉例來說,可能有些同學禪七期間還有些事務必須處理,再者,大部分同學都有手機,當禪期圓滿,一打開手機發現有好多條未讀的訊息,全都不看也不行,因為可能有些重要的事必須馬上處理,凡此種種的動念,隨著外境與因緣而需要採取一些適當的行動,這樣的情況一定會發生,所以要利用出靜後處理它,處理後就要再通過入靜的過程,好好調和自己的身心。

慣性變惰性,易失去覺照的心

每一回進禪堂,都要好好把方法複習一遍,仔細觀察自己,是否有好好地用方法,調整自己的身心。其實每一次入靜的過程,都需要做足這個功課,但我們有時會忽略它,因為這樣的功課做多、做久了,就可能養成一種慣性,以為自己對方法很熟悉,於是就漸漸忽略了。要知道,如果我們沒有在每一次入靜的過程,好好地練習方法,而是隨著慣性去運作,久而久之,慣性就會產生惰性,這個惰性用多了,就會失去覺照的心。類似這樣的情況,在日常生活中可說是屢見不鮮。

在禪修時,一定要時時保持覺照的心,而每一個過程,都是在練習方法。在此也提醒大家,不要以為自己不斷在重複相同的過程,如果你以為這些過程一直在重複,那表示你已落入了慣性,接著就會產生惰性,隨之就會失去覺照的心,心就會沉入掉舉或無記;反之,如果我們每次用方法,都能順著程序來運作,這樣就能更容易地把工夫用上去,久而久之,即使我們已經對方法非常熟悉,但用方法時,還是能時時保持覺照的心,同時心裡清清楚楚:我並不是在重複相同的過程。

不論各位用的是什麼方法,包括念佛、念話頭,或觀呼吸等,用方法時,都要清楚知道每一個過程。以念佛為例,當提起佛號時,每一聲佛號都是很清楚的,而不是一個重複佛號的過程,當下所念的這聲佛號,是用當下的心在念,假如是重複的,就表示你把過去的慣性帶到現在,然後又把現在的慣性帶到未來。觀呼吸與數息也是如此。可能你一直在念數字,數字都在,但它們並沒有配合呼吸,這麼一來,數字就會變成意識裡的一種慣性,好像有在數,但慢慢地,這個「數」的動作也只是不斷地重複。可能有人會說:「我有在數啊!我從一數到十好多次,都沒有跳到十一去!」可是這個「從一數到十」,其實已成了一種慣性,心不在當下,就表示心失去了觀照的功能,沒有覺察到每一個數字,其實要數的是呼吸;反之,如果每一個數字都配合著呼吸,你會發現每一口呼吸都是變化無常,也都是當下的,如此,你就是在每一個當下,提起正念用功。 (未完)

   
[第六講] 話頭方法的運作次第

話頭運作不斷往內參

話頭的方法運作,是不斷地往內參。此時心裡長期累積的一些煩惱,即使它們實則是由外附加上來的,但在往內的過程中,因為所用的方法很猛厲,便會使得一重又一重、乃至很深細的妄念不斷浮現。往內時,慢慢從問話頭轉而生起疑情,接著再凝聚為疑團,疑團運作時,可能連文字相都沒有,換言之,所提起的話頭沒有句子,只有一個很清楚、很細微的念頭,知道自己要知道、要見到。在不斷往內參的過程中,其實還有很多的妄念,這些妄念甚至是包圍著疑團,此時的疑團好比「黑漆桶」,行者如處黑漆桶中,但由於此際的心,只有非常單純的一念,只想著要見到,所以是很有力量的,也因此得以撥開一重重長期累積的問題與煩惱,不受這些妄念的干擾,最後得以參破疑團,到了這個階段,不是得到了什麼答案,而是好比打破黑漆桶般地把疑團打破了。

話頭的運作,是一重一重不斷往內、不斷加深的作用,也因此,參話頭或問話頭,乃至引發疑情時,心一定要調到不亂的狀態,方能往內用功;假如心的力量不夠,還有一大堆的妄念、煩惱,那是不可能進得去的。還有些禪眾的狀況,是在用話頭的過程,會抓住一些文字,而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其實這些都是妄念,是由於身心尚未調到一心不亂的狀態,所以用方法時,很多深層的妄念,包括自己長期所讀的經典、公案、禪詩、語錄等,便會浮現,這種情形在中國禪門裡可說屢見不鮮。

禪宗廣泛使用的「公案」一詞,原義為中國古代官府的判決文書,逐漸演變為禪宗專用的術語,希望參禪者能如公堂上的法官,來判斷古代祖師的案例,以達到開悟。公堂上的案例,好比法庭上的案件,其檔案紀錄中,一定有原告、被告,以及兩造律師的說法,最後還有法官根據憲法或法律條文所寫下的判詞,以之判定原告有罪與否,禪宗的公案禪,也是通過類似的過程,首先取一段禪師與學生(或禪師與禪師)之間的對話,參禪者用佛法來評斷,這段對話與兩人之間是否透出開悟的機鋒,若是開悟了,是根據何種說法?若是沒有開悟,又是從何判斷?由此可知,公案不一定都是開悟的體驗。後期的禪師們將這些禪門案例集結後,寫下自己的判詞,他們因為本身有很好的修行體驗,加上文學造詣亦高,所以能運用優美的文字,以詩、詞、歌賦等形式,來評斷一則則公案,很多禪眾讀多了禪門語錄與公案後,可以熟稔地背下來,信手拈來就能和他人談論這些公案,讓人覺得這彷彿就是他個人的修行體驗。我們若是常常熏習,在這幾天的打坐中,這些文句也會很容易跑出來,如果諸位是用參公案的方法,這時就可能會覺得自己好像要開悟了。然而只要一查究,便會知道這些文字其實是從某一部公案裡抄來的,而非是從自性中自然流露。

如果諸位用方法時,是用妄心、妄念用功,這些長久以來熏習的東西,就很容易跑出來,並且覺得它們是從自己的心裡流出來的,因為我們都把它們背誦到心裡了!所以用話頭、參公案時,這些從前熏習的東西便自然而然地出現了,然而它們不是一個答案,話頭的方法並非如此運作的。所以用話頭的過程中,如果心已凝聚到生起疑情乃至疑團,這時若有任何的妄念,或是一些雜染的干擾浮現,是很正常的,這當中可能包括各種經律論典的內容,由於長期的熏習,所以在用功的當下,它們也變成了妄念,一旦浮現,就讓它過去,因為這些都不是你要找的答案。

切斷思惟,打破慣性

引一則禪門著名的公案為例。香嚴智閑禪師在百丈懷海禪師座下參學多年,雖然遍讀經教義理,卻始終未悟。百丈懷海禪師圓寂後,他來到溈山靈佑祖師處繼續參學,靈佑祖師一見他,便說:「我什麼都不問你,我只問你,你在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智閑禪師雖是一位飽讀經書的法師,但這問題在書本上和過去所學的知識中都找不出答案,所以他當下答不出來。這一問,讓智閑禪師明白了,話頭不是靠過去所學能夠找到答案的。直至他日後開悟,他也不是講答案,而是將開悟的心境,化為一首禪詩。在他的詩裡,有說他悟了什麼嗎?沒有。有說他在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為何嗎?也沒有。如果他說了,我們現在也不用參了。正如當時智閑禪師答不出靈佑祖師的問題,向他請益,而靈佑祖師回道:「我答是我的東西,你要自己答出來,才是你自己的東西。我的解答對你毫無用處,你必須自己去找答案。」後來智閑禪師開悟了,也沒有說出所謂的答案,也因此,我們今天才得以繼續參這句話頭。

由此可知,中國禪宗的話頭,確實是一個很高明的方法,讓參禪者切斷所有的思惟,打破既有的慣性,不可以依賴任何的知識或其他的作用,只能夠靠自己與這一個話頭。也因此,話頭要很有力量,而這力量不是外來的,不是我們參啊參,突然整個人就爆發了,如果是這樣,這個力量就是外散的;而話頭的力量是朝內的,它是要打破我們重重的問題、障礙與妄念,所以話頭的力量如果不夠,便無法像一把寶劍般單刀直入,一砍就砍斷重重的煩惱與雜染。

為了讓諸位具足條件用話頭,可以循修止觀的程序,先用呼吸的方法調心,調到心不亂了,心和話頭統一,然後再提話頭、問話頭。問的過程中,疑情會慢慢引發、凝聚,直至成為疑團後,這時話頭或疑情的文字相,便逐漸消失,只有一個很有力量的心,一個想要見到、知道的心,如此我們才可能破參,見到本來面目。

話頭工夫的運作,仍有其次第,按部就班到方法能夠用上去的時候,其所產生的作用與力量會很猛厲,這時行者的身心必須處在很安定的狀態,否則話頭的力量就會分散。這就好比一個參話頭的人,話頭一直在嘴上,念呀念的,如此一來工夫就無法往內攝了。我們看虛雲老和尚參:「拖死屍是誰?」設若他鎮日喃喃念道這話頭,工夫都跑到外面散失了,話頭的力量就無法層層向內深入。

同樣以虛雲老和尚為例,他在開悟前的狀態,應該是經常處在很深的疑團裡。當時的傳統禪堂,每天會有好幾次的巡茶,午餐後進禪堂的第一香,會先給每人倒一杯茶或熱開水,通常禪眾會自備水杯,而巡茶的法師和喝茶的禪眾對這個倒茶的動作,其實都相當熟稔且有默契,為何那天倒茶會燙到虛老的手呢?為何沒燙到別人,就燙到他呢?是否他當時已然進入很深的疑團中,而他當時身心所感受的空間維次,和外部的空間狀態,已有所不同?當時虛老究竟是處於何種狀態呢?虛老沒有形容,也沒有其他人形容過,巡茶的法師亦無說明當時為何會燙到他,我們只能從虛老的一些傳記與自述中尋找蛛絲馬跡。據悉他開悟前其實發生了不少事,例如為了前往高旻寺打禪七,途中又是落水,又是發重病,終於到了高旻寺,住持和尚請他代職而遭拒,因高旻家風嚴峻,如請執事拒不就者,便視為慢眾,虛老因此免不了要受些懲處,當時有同學教他一些方便以規避罰則,但虛老卻寧願挨罰,也不管別人如何對他,總之就是一定要進禪堂用功。可見他當時的心是很直的,力量亦猛,唯有一念,就是要用功、要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因此才會發生「茶杯落地,虛空粉碎」這麼精彩的過程。當用功到如此程度,當下的心還會有很多雜念嗎?還會想東想西,想要逃避這、逃避那嗎?沒有了。只有一個念頭、一個心:就是要用功參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身心安定才用話頭

話頭的方法很具體,運作程序次第分明,為什麼我們用方法卻很難用到這麼深的程度呢?因為我們有太多東西、太多妄念,以及太多的雜務;此外,我們還帶著一個急功近利的心進禪堂用功,總習慣要設立一個目標努力追逐,忘記了當我們實際用功,用到很投入、甚至是完全進入的狀態時,所謂的目標為何、目標在哪裡,其實都可以放下,因為那時只有當下,只知道朝著這個方向把握方法,將全部的身心投入就對了。

用話頭時,如果身心尚未調到一個很安定的狀態,想要更深入地用方法是很不容易的。再者,如果身心尚不安定,就抓著方法在妄念上用功,非但無法發揮話頭的效果,甚至還會出現很多錯誤的狀態,導致抓取一些錯誤的訊息,還以為自己快開悟了。坊間有些以禪修為名的團體,在運作上便出現類似的情形,聖嚴師父對這情形其實知之甚詳,所以帶領禪眾用功,他一定先用前方便幫助大家,達到身心某種程度的安定,然後才用方法。如果禪眾的七打得不好,或是打不出什麼效果,師父甚至連方法都不提,例如有的人狀態比較粗散,師父就不會對他們提方法,至於狀態比較凝聚的人,師父就可能會給他們話頭,有時也會用話來逼拶,視每個人的狀態而定。對於用功用得不錯、給了話頭的同學,解七的時候,師父會要大家全部出靜,也就是把方法放下,如果回去後還要用話頭,師父提醒他們提一提就好,不要像在禪堂一樣,用很猛厲的方式用功。

對聖嚴師父的方法有了概括的了解後,我們接下來用方法,一則可以從前方便進入,再者可以直接用話頭。直接用話頭還是有其前方便的過程,也就是念話頭,念到跟身心統一,達到很安定的狀態後,再轉為問話頭、參話頭。問和參基本上是一樣的,不過前者較淺,後者較深,當疑情生起,逐漸凝聚為疑團後,接下來就進入參話頭的階段。在此過程中,並沒有所謂參到最後,會得到了一個答案這麼一回事,此階段稱為「破參」,也就是要打破疑團,在打破疑團的當下,便是見到了本來面目。所以並沒有一個答案在那裡,因為「見到」是一種直覺,它沒有文字相;不過「見到」的人,例如很多禪師為了要傳達訊息,可能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傳達,或是有些破參的行者為了要和老師印證,也會透過一些動作或語言顯現他的體驗,老師一看就知道他是否直心流露,因為老師自己有破參的體驗,他當下就能知道學生傳達的,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一句話是否出於直心,還是轉了幾個彎才出來的,絲毫逃不過老師的眼光。

回到我們每個人的狀態。假如你覺得自己一向對生命有疑情,而且向來都有想見到本來面目這種內在的願心、願力,那麼話頭的方法就很適合你。而在用話頭時,方法運作的技巧和次第,都已經這麼清楚地向各位說明了,那就要循著步驟好好用功。除了話頭外,其他的方法亦如是。例如用呼吸的方法,就要先調到一心不亂、身心凝聚,這時再把呼吸放下,將話頭提起。在提起的過程中,要先讓心與話頭統一,接下來再去問話頭、參話頭;如果是用念佛的方法,也是先念到一心不亂,讓所念的佛號回到心更內在的作用後,再轉成「念佛的是誰?」這個話頭;同理,如果是一開始就提話頭用功的人,在提起時,可以先像念佛那樣地念話頭。剛開始念的時候,可能會斷斷續續,那麼就加上一個數字,如此念到一心不亂,話頭與身心統一,妄念不再干擾,身心放鬆安定了,再往內去問話頭、參話頭。

生命疑情非來自想,而是從心起

由此可見,方法可以有不同的切入方式,但整體的運作過程則是一樣的。即使一開始就用話頭,但前面幾個階段的用功,目的還是在於凝聚身心專注與覺照的作用,此時所用的話頭是所緣境,用的是意根(意識)的作用,也就是在眾多的妄念裡先提起一個正念,而這個話頭就是我們的正念,當我們念著它,不管有任何的妄念、煩惱起現行,只要一把話頭提起,身心就維持在正念的狀態上,不受妄念、煩惱的干擾。簡言之,用話頭的方法時,就是只有一個話頭,一直把它用下去便是,至於用到什麼時候能身心統一呢?那就不是我們能夠預期,也不是我們不斷打妄想就能做到的;此外,也不要一直想像著好像有疑情生起。

有些人一個話頭念沒幾次,就在看自己是不是已經生起疑情了,甚至有人是才開始用話頭就想要有疑情,這樣的疑情一定是從假想、從妄念跑出來的。其實,想像力可以讓我們想要有多少疑情,就有多少疑情,但問題是,疑情不是想像來的,它是從我們內心對生命的疑問而來,就好比我們偶然生起一個念頭:「生從何來,死往何去?」這真是個大哉問!但如果你是故意在那裡不斷地叨念:「生從哪裡來啊?死往哪裡去啊?……。」這就不是疑情,而只是你的想像了。

話頭的方法很好運用,只要能提出一個與自己相應的話頭,就可以用念的方法用功。有些人念佛,念到一心不亂,疑情也有可能在這種狀態下自然生起;打坐數呼吸亦然,當坐到很安定,疑情也有可能從心裡跑出來,主要就看這個疑情當中,是否有一個明確的句子,有的話就可以轉為問話頭、參話頭的方法,朝這個方向用功,那就沒有問題;但有時我們生起一個念頭、一個句子,它雖是從心裡跑出來的,但不一定就是話頭或疑情。舉例來說,在打坐中,油然生起「我是誰?」的疑問,這就比較偏向疑情了,因為我們都很清楚自己是某某人,也充分了解自己的成長背景、過程,但在打坐之間,忽然想問自己到底是誰,表示對這個「我」開始有疑問了,這就是「我」嗎?好像不是喔。如果這時你不斷問的是:「我在哪裡?」這就不是話頭了,你不要去參它。這兩者的差異在哪呢?再舉一例說明。我們說:「念佛的是誰?」這句話頭若是用英文念,就是:「Who is reciting the Buddha’s name? 」它的問題一是太長,二是「Who」這個字跑到了句首,若是翻成中文,就變成:「誰在念佛?」中文的話頭會把「念佛是誰?」的「誰」放在句尾,這看似不大的差異,影響卻很大,因為一個話頭的關鍵所在的位置,會影響我們在念它時力量的凝聚。這就是為什麼話頭這個方法只在中國可用,在別處都不太可行,因為中國的文字太妙了!似乎只有中文,才能把話頭用得那麼直接、那麼準確。西方目前用話頭,最常用的就是:「What is wu?」翻成中文就是:「什麼是無?」他們念「wu」,是中文「無」的音譯,比較接近中文的用法,也就是把「無」放在後面,這點很重要,因為若是念成:「無是什麼?」那就不對了,「什麼是無?」才是正確的,因為這句子一顛倒,力量就沒有了,就像我們念:「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是誰?」是誰?是誰!這才是重要的。若是念成:「誰是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這就不對了,因為力量無法凝聚。

由此可知,我們所用的中國文字,本身就含有很大的力量,只要以正確的話頭方法運作,通過文字就能讓人進入一種愈來愈向內凝聚的狀態。我們的福報真的太大了!祖師們竟能開發出如此善巧的方法,一方面直接用我們身心內在想知道自己本來面目的本能與自覺,另一方面又利用話頭這樣一個很有力量的文句結構,與我們的自覺及疑情相應,這樣的方法,在整個佛教體系中,只見於中國禪宗,而我們現在能使用這個方法修行,實在是太殊勝了!

為了讓話頭的效果充分發揮,我們要對整體運作有清楚認識。首先,要知道話頭是一個很具體的所緣境,讓我們的心能念到一心不亂,然後再來問話頭、參話頭。諸位可以衡量自己的狀態,如果你現在已達到某種程度的安定,也和話頭這個方法頗相應的,同時也感到話頭真的是很有力量,能引發你一種嚮往的心,你就可以提起這個方法。提起時,請自覺自己當下的程度,然後按照與這個程度相應的次第,循序地好好用功。 (未完)

     
[第九講] 禪宗教法特色與開悟迷思

開悟並不神祕

開悟並不像一般人所以為的那般神祕、玄妙,令人充滿好奇與嚮往,當然更不是一直打坐,坐到最後就可以開悟了,然後天下從此大變,彷彿革命成功一般。我們看原始佛教的修行,佛陀說完了法,有些弟子就證法了,即所謂「證法眼淨,入流亡所」,從初果證到了四果,可是證法之後,他們並沒有大談開悟經驗,而是靜靜地修行,默默地開悟;反觀中國禪宗,一談到開悟,就彷彿是驚天動地的大事,特別是在中國禪風大盛時期,禪堂內時常可見逼拶棒喝等情形,我們會覺得那樣很有趣,也覺得這才有禪味,所以一旦自己進了禪堂,就以為要有人打啊、罵的,也要有人叫啊、喊的,或是問一堆奇奇怪怪的問題,非得玩這一類跑跑跳跳的遊戲,才覺得自己在參禪。

很多人以為聖嚴師父早期帶禪修的情形,也是如此,其實不然。至於我自己帶的禪修,偶爾也有類似這樣的情形,不過這些反應誇張的禪眾,往往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的反應雖火急,卻一會兒就過去,接下來就沒力了。還有的禪眾是很猛地用功,用到好像要爆發了,但是爆發後就洩氣了。儘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認為,修中國禪就一定得用這樣的方法,以致於有些地方的禪七,還是可見禪堂裡的人喝喊叫罵成一團,帶的人罵,被帶的人罵,甚至連主持的人也在罵!

反觀聖嚴師父帶的禪修,單就行禪的部分,方法即揉合了南傳傳統禪法的慢步經行,與中國禪法的快步經行,並折衷產生第三種類似散步的經行。這三種不同的行禪方法,各有不同的效果,用得好的禪眾,就能從中獲得不同的體驗。中國禪堂慣稱的坐禪與行禪,因為是以香來計時,故又可稱為坐香與跑香,禪修期間通常是這兩種方法交替進行。同樣的方法,南傳佛教則稱為坐禪與經行,而不用「禪」這個字。

禪這個字是從中文而來,南傳系統的「禪那」是中譯的名相,專指四禪的境界,漢傳系統則把「禪」字用得很普遍,方法是禪、思想是禪、境界是禪,就連用方法後有了體驗,顯現出某些況味,也是禪。禪這個字眼,似乎被用得有些泛濫了,由於大家都在使用,變得什麼都能套用似的,比如現在流行喝茶,喝茶也有喝茶的茶禪,另外聞香就叫香禪,繪畫也有禪畫,書法就叫禪書,好像只要加個「禪」字,就不得了了,像從經濟艙升等到頭等艙般,藝術的等級也升等了。

再說南傳佛教的經行,他們是慢步的行,不過和漢傳的慢步有所不同,聖嚴師父教的慢步,比南傳的慢步還要慢,可以說南傳的慢步,是介於慢步和散步間的速度。走的時候,南傳的觀法著重在移動的腳步上,後期出現且更為流行的系統,則是注重禪定,認為打坐的人,若尚未入初禪以上的定,因為心不夠細,故不能做觀想。這個觀念基本上是對的,但南傳所謂初禪到四禪的禪那,並不似天台宗所講的禪定那般高深,因此只要打坐時見到了禪相,接下來就可以入禪。

南傳禪法的十六特勝

而我所學的南傳禪法,屬於早期比較注重觀、沒那麼重視定的系統,其觀法稱為「十六特勝」,也就是以觀腹部呼吸為初修,漸次依十六特勝次第用功。老師一開始教的方法,觀的不是鼻息,而是腹部的呼吸,因為腹部的動態較大,較容易觀;不過使用方法時,滿容易會控制呼吸,生理上就可能常會有氣動現象,為避免這類的問題,所以運作方法有特定程序。如果是很自然地觀腹部的呼吸,所觀的就會是腹部「脹、收、脹、收……」這一循環的過程,這和經行中腳的動態,即腳「提起、向前、放下……」,有其相近之處。

以十六特勝的幾個特勝教學為例,此階段主要是以鼻息為所緣境,老師會教禪眾如何觀呼吸的長短,假如是很自然地呼吸、自然地觀,在呼吸長短變化的過程中,就含攝了修行的境界和體驗。換句話說,我們是在毫不刻意的狀態下,觀自然的呼吸長短,我們會注意到呼吸有短、有長,但這並不是故意控制。

包含十六特勝在內等較偏向傳統的觀法,都是依循四念處的次第修行,從初修的觀息,逐漸趣向觀心無常、觀法無我,把整個十六特勝都修完了,就會進入初果向,表示接下來就要往初果的方向修行,並證得初果。整個次第大抵是如此。

不過,如前所述,這個系統普及於早期,後來另一較重視禪定的系統出現,便將它取而代之,成為主流的修行方式,臺灣的南傳佛教團體,多數是請後期這一系統的老師來傳法。雖然這兩個系統,在觀法與禪定上各有所重,但並不是說,重視觀法的,修行就全部放在修觀上,重視禪定的,就全部放在修止上。至於南傳佛教的傳統禪林,目前以緬甸保存最多,因為它有一段時間對外非常封閉,而相對地,對外採開放政策的泰國,以及早期被英國殖民的錫蘭(斯里蘭卡),當地佛教就遭遇了摧毀與壓制,不過也正因為錫蘭經歷了那段殖民歲月,才得以將佛教傳往西方。一八六六年到一八七三年間,錫蘭比丘瞿那難陀(Mahotti Vatte Gunananda)與基督教舉行公開辯論,論兩教的優劣,瞿那難陀以雄辯的言詞,徹底擊敗了基督教,爾後他的辯論講詞,便被譯成英文,廣泛流通於英國在內等歐美各地。

可想而知,辯論的結果自然是佛教優於基督教,因為佛教的經典實在太豐富了!佛教有如此豐富可供援引的資料,經過此番的辯論,終於讓西方人見識到東方的智慧,於是立刻有一批英國人來到錫蘭研究佛教,這當中包括不少的知識分子,他們除了學習佛教,也挺身捍衛錫蘭佛教,並且把《大藏經》帶到了英國,這是西方世界的第一套《大藏經》。此外,英國學者戴維斯(Thomas William Rhys Davids)於一八八一年,在倫敦成立了巴利聖典協會(Pali Text Society,簡稱 P T S),專事南傳藏經的翻譯。透過這些人的努力,原本遭到打壓的佛教,不僅於錫蘭復興,更成為了佛教西傳的濫觴。

再說到方才所述的南傳佛教兩大系統,其實也是眾系統中較具代表性的兩個。有的人學了後期系統,發現南傳佛教特重禪定,就覺得中國佛教對禪定的重視程度,根本無法與之相較;但若從另一個角度,從早期系統來看,就會發現這個系統幾乎是不講定的,在他們十六特勝的觀法層次裡,十六特勝之後就是四果,而沒有講到禪定,因為這個系統是以「觀」為主,也就是十六特勝觀與四念處觀。這就是我們先前所說的,不同系統在「觀法」與「禪定」上各有所重,故不可以偏概全。

慢步經行觀生滅

南傳佛教早期系統的觀法,觀什麼呢?觀腳,也就是慢步經行。更深一層觀,就是觀生滅:腳提起來,放到前面,放下——這是一個生滅。再觀得更細,腳一提起就是生,腳一放下就是滅,此時生起的是向前;腳向前要放下了,此時向前滅,放下生起。從中可以觀到好幾個的生滅。當時用這個方法覺得很有趣,而事實上這個方法也真的很有效。當時提倡這個方法的禪師,也是緬甸的國師,他開創出這個禪法,是改良自傳統十六特勝的觀鼻息,由於觀出入息的長短比較不容易,他便把觀的所緣改成了腳,而這樣的善巧,也使得方法很快地普及。

方法中所謂的觀生滅,其實就是觀無常,直接從無常切入。剛開始時,還觀不到生滅,只能觀到腳掌的提、放——這是事相。漸漸地,從事相中觀到理,這時就能觀到生滅,更進一步就能觀到無常。我當時跟著太平佛教會邀請的老師學習南傳佛教禪法,學了大約兩年的時間,每天都有用功,以致於後來遇到聖嚴師父,我便已有了些基礎,所以師父教的方法很快就能接上,這都要拜這位老師的教授與方法的善巧之賜。

以上所談的是南傳的慢步方法,至於我們漢傳佛教,用的方法則是快步跑。快步中有一種方法叫「催香」,就是一直催你快,跑得愈快愈好,像一批野馬似地跑。這是我們中國禪堂特有的方法,一則可以做為運動,再者如果跑得很快,則可進入一種「失心入定」的狀態,在快速經行時,心和身會統一,而此時只有身在動,心已統一於身的動作中,故以此形容。這好比打坐打得很好,心很收攝,此時就會失去妄想的心,進入定的狀態,所以也有很多人跑著跑著就跑到身心統一了。

爆炸性的方法

除了快步跑外,中國禪堂還有不少的方法,聖嚴師父就把它們都揉合起來。至於在用的過程,很多人喜歡爆炸性的方法,像是催香時,就要一直喊啊叫的,還要打香板。以前禪眾在跑的時候,我會打香板,師父也會打。

其實,這樣的過程顯現的現象,很多都是外在的。其一是生理的現象,如果你愈跑愈快,跑到後來繃得很緊,最後就會爆發,也就發洩了;另一種是心理的現象,很多現代人都長期壓抑,由於生活壓力大,加上個性壓抑,很多事就往內一直積壓,而禪修的方法好比開了一個口,讓人可以跑啊、喊啊、或叫、或罵,透過這個開口,讓人得以發洩。發洩過後,當然會很放鬆、舒服,畢竟長期的壓抑,讓人不敢喊、不敢哭,而禪修成了一個很棒的藉口。以往不敢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的,趁著現在整間禪堂像個瘋人院一樣,你也就跟著放開了。

其實上述這些都是表相,但也有人在過程中出了問題,最後無法收拾,還有人是以為自己開悟了。而有的老師為了隨順禪眾的喜好,動輒就給什麼明證、暗證,讓禪眾以為自己開悟了,開悟的人就歡喜開悟去了,尚未開悟的人就等待下回再來印證。如此看來,彷彿人人都以開悟為目標在努力用功,但事實上所謂開悟的人,往往只是發洩了一頓罷了,當他靜下來後,便覺得剛剛經驗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然後又掉回他先前的慣性裡,繼續地壓抑,待下回又找到一個缺口,再發洩一頓,如此周而復始,重複著這個過程。期間他會找老師不斷地為他做印證,悟了又悟,小悟幾次、大悟幾回,如此師徒各得其所,學生開心,老師也開心,因為這個老師可厲害了,想想大慧宗杲禪師一晚讓多少人開悟,而這老師一晚也是讓滿堂的人都開悟了,以後禪宗歷史記上一筆,可就名留青史了!真是如此嗎?恐怕這所謂的「悟」,不是誤解的「誤」,就是大霧迷茫的「霧」。

類似這樣的狀況,其實在禪法西傳後,特別被西方人喜歡,因為他們就是想要透過禪修,去尋求、追逐開悟,動不動就要開悟。 (未完)

     
[第十一講] 開悟要破我見、證空性

本來面目,即空性,即佛性

同樣地,我們修話頭,修到破參,見到的本來面目,就是空性,也就是佛性。這個境界用文字表述,即是「般若入畢竟空,滅諸戲論」一句話都不能說,「言語道斷,心行處滅」,這才是見到空、破了我。人的慣性,是依「我」才得以生存,現在把「我」完全打破,所有依我而有的種種知見與作用,此時俱滅。「滅」是心的智慧,是一種觀念與知見,也可說是一種破解。當我們抱持一種錯誤的知見,它所引發的,將是一連串的問題,而這個錯誤知見是什麼呢?就是「我」。回溯世尊住世的的時代,當時印度所有的宗教修行,都在「我」裡面打轉,佛陀之所以想離開他的老師,就是因為老師都在講我,佛陀即使跟他們學習,已入到了非想非非想定,但還是無法解脫,後來他觀生死輪迴之鏈,這才發現,原來所有的問題,都在於執有一個恆常不變的「我」,打破這個我見,生死的鎖鍊就斷了。

佛陀因為觀十二緣起,而破了我見。「我見」的問題在哪裡呢?這要從無明談起。所謂的無明,指的是我們自無始以來,就抱持「我」這個錯誤知見,甚至認為是因為有「我」才能夠輪迴,也因此,我們就真的陷入了輪迴,無有出期,一旦破了我見,輪迴的鎖鍊就斷了,無明就滅了,爾後行滅,乃至後面的識、名色等純大苦聚俱滅。所以重點是破無明。

無明是什麼呢?就是我見、我愛、我慢、我癡、……,都是以「我」為中心。其中,根本是我見。我見是知見、理解及思想上的錯誤,這是最根本的。另一種無明是無知,即我癡。這也是一種愚癡、無明的狀態,也就是所謂的「無記」。所以為什麼打坐不可掉入無記,因為一旦掉入無記,就進到我癡的狀態而不能解脫。

「我見」是理性、理智上的迷惑,一旦有這種迷惑,就會引發我癡、我愛等情感、情緒上的迷惑,因而產生染著的心(愛、取、有)。有了染著的心,人就會想要追逐或抗拒,如此顯現出來的是貪與瞋的煩惱。有「我愛」,接下來就會有「我慢」。我慢是意志上的迷惑,要把所有的東西區分高下,實際上,與我慢一體兩面的,即是自卑感。同樣地,情感上的迷惑,一旦有愛,就一定有恨,有貪,一定有瞋,這些迷惑都是一體兩面的。因為一旦有了「我愛」的心,也就是說,為愛染所染著的心,它所顯現的,一定是「我想要這個,我討厭那個」的對立,想要的就追逐,討厭的就抗拒,至於為什麼會討厭那個呢?因為有一個我想要的這個,兩者形成表面上的對立。究其實,不論是喜歡的或是討厭的感受,都是同一種心理的運作,而這種運作的根本,就是「我」。一旦有我見,所有問題便隨之而生。

轉迷為悟破我見

至於破我見,就是在理性上從迷惑轉為開悟之時。《六祖壇經》中清楚點明,所有一切,都視乎於人一念的迷悟之間而已。迷,所有的現象皆顯現;悟,所有的現象都是空。空不是沒有的空,而是指它的本性為空。我們現在都在作夢,都在迷中,所以「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永嘉大師的〈證道歌〉,把這個真相給說破了!而《六祖壇經》則是直接告訴我們,只有一念迷與一念悟而已。一念悟了,所有的一切言論,都是多餘的,那時你就自然會知道,並且沒有任何的執著;但你現在還是有我見,因為仍在迷的狀態中,所以所有佛法的修行,都是要讓人轉迷為悟,例如唯識學,其中一個用功的方法,就是轉化,轉染成淨。

一開始提到的「開、示、悟、入」,所謂的「悟、入」,在悟的當下,一般是頓悟,也就是在剎那間見道了。所以悟的過程,往往只在一念之間。我們執著「我」,迷了那麼久,簡直是久到沒辦法形容,而悟卻是在一念間,只要一念發現到,原來「我」是空的、是無的,所有的錯誤知見便脫落了。我們現在以我執為中心,所有的雜染圍著它而有,禪宗頓悟的方法,就是直接破我見,我見一破,中心就破,破了之後,所有包圍著它的這些雜染雖然還在,不過因為中心已破,空了,周圍的雜染便會自然瓦解,悟後修就是這樣的過程。

由上述可知,禪宗的方法是單刀直入,直接切入,馬上見到無我,是很猛厲的方法,至於話頭,則是幫我們一直切進去。我們因為有疑情,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本來面目是什麼?所以一直往裡面參,直至破參。破了參,並不是有了答案,一旦有答案就有問題,因為答案就是據「我」而來,既然破了「我」,哪來的答案呢?見到了空,滅諸戲論,還有什麼可說的?但是雖不可說,還是得說,因為開悟者回到了現實後,所有一切外在的因緣都還在,換言之,破了我見,不是人就不見了、沒了、死了,或是變成另一種物體,或是成了一種飄飄渺渺的存在。

很多修行人不敢證無我,以為無我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態,那表示他還執著一個我。緊抓著一個我在修行,這種人很難開悟的。既然無我了,那是誰在輪迴呢?是我在輪迴嗎?都無我了還管誰在輪迴!無我了還管誰開悟!一旦想著還有一個我要開悟,或是輪迴,這些通通又掉回了我見。

所以開悟是要破我見,它不是發生一件什麼了不得的事,或是人突然變了一個樣,而是我們在理性上見到了真相。在現實生活中,也有類似的例子,例如有個「兩個蘋果」的故事:一個小女孩得到了兩個蘋果,好開心,媽媽說既然妳有兩顆,那麼一顆給我吧,小女孩一聽,先是咬了這顆蘋果一口,再咬了另一顆蘋果一口,媽媽見狀心想:「這孩子要什麼我都給她,現在只是跟她要顆蘋果,她竟然這樣做!兩顆都咬一口,分明就是不想給我。」就在當媽媽一股火上來,要發火之際,小女孩把其中一顆遞給媽媽說:「這顆比較甜,給媽媽吃。」諸位設想這位媽媽的情緒,必定是經歷了一個突變,從原本低落到要發火的情緒,一下子又陡升到不可收拾,感動得不得了。這就是開悟的過程,也就是一念之間。當這位媽媽看清楚了實相,了解到是怎麼一回事,整個結局就不一樣了;假如這位媽媽動作快,一巴掌下去,那就糟了,這下子迷了,沒辦法悟了,而小女孩如果被打,她還能說什麼嗎?大概是沒辦法了,因為一巴掌下去,接著就可能是第二個巴掌,或是挨了一頓罵,即使小女孩終究說明了原委,也來不及了,因為兩造都造了業。所以,所謂的悟,就是見到真相,在那一剎那、一念之間見到了真相,煩惱便旋即脫落,所有的情緒,即使前一刻還像那位媽媽一樣,感到非常生氣、委屈,情緒非常低落,但只要一見到了真相,情況就會完全丕變,那當下的感受還能用言語來形容嗎?大概就是緊緊地抱著女兒,感動不已,如此罷了,很簡單的。

突破性的開悟

開悟其實就是上述這樣的過程,這樣的事常常會發生,從廣義來說,開悟並非一定要破我見,破我見是依佛法為修行中心的開悟,是狹義的、完全歸佛法的,至於廣義的開悟,是指我們每天日常生活中,所發生的事讓我們開悟。

我們可以說都是開悟的人,因為我們選擇了出家,這就是一個開悟。為什麼要出家?可能有人認為我們是因為感情因素,或是遭遇種種負面的問題,才選擇出家,但不論原因為何,甚至你真的是因為感情因素才出家也無妨,因為在你選擇出家的那當下,就是開悟,雖然這個選擇未必正確,但做出這決定的剎那,你知道愛情是虛幻的、空的、不可靠的,至少當時是這麼想,才會出家。也許一陣子後,你又遇到了讓你想回去的另一半,又迷了,但即便如此,當初動了出家這一念的剎那,你必是經歷了一個相當大的突變過程。

留心觀察便會發現,生活中很多事發生的當下,都有可能讓我們開悟。在我們修學的過程裡,其實都經歷了很多階段的轉折,有時是因為一些事的發生,有時則是自己內在的知見與智慧,使我們做出了一些判斷與決定,呈現出來的就可能是一個很大的轉折。這就是廣義的開悟。從這樣的角度來看,諸位都開悟了,否則不會來出家。從在家決定出家,這就是一個轉折,包括剛才提到,因感情因素而出家的也是如此,因為一念覺,讓他覺得出家可以幫助他解決人生的問題,儘管因為觀念上的偏差,讓他悟得太淺,以致很可能之後又被迷所掩蓋,但決定出家的當下,就是個轉折,就是一念覺。在禪宗的修行上,我們也講一念覺。一念覺就悟了,所以迷與悟是一念之間。念佛法門亦然,念佛時,念念佛即是念念覺。

在生命整體的旅程中,我們真的是一段、一段地走,有些人可能在這個過程中,都是無明愚癡地走著,沒什麼轉折;但從佛法的角度,轉折是一定有的,因為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而佛性最根本的作用,就是覺悟,也就是自覺。例如在座中有些人出家是因為疑情而來,轉過了一念又一念,最後選擇出家這條路。此外,在學習禪修的過程裡,也有些同學發現禪修真的太重要了,這可能是因為你有過一些經驗,而有了這樣的體悟,覺得非繼續用功下去不可,於是會想各種方法讓自己持續用功。在此之前,你可能是隨著課程或是僧團的安排才來禪修的,直到發現禪修的重要,此後你來禪修,就不是由於外在的規定與安排,而是發自內心的嚮往,知道自己一定要禪修。從被動到主動,這就是一個轉折。

至於悟,有漸悟與頓悟之別。禪宗講的頓悟,是單刀直入,直接戳破我見,爾後再來整頓各種雜染,即悟後修,這是頓悟法門中的一種方便。而傳統漸悟漸修的方法,注重的是「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每天都在用功,直到最後把塵埃全部清除了,清淨本性即可顯現。所以傳統修學上的止觀運作,是先止後觀,觀什麼呢?從觀無常到觀無我,爾後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這就證得了涅槃的寂滅。所以最終還是要破我見,不過在修學的過程中,漸修是帶有思惟與觀想的,一層層逐步剖析,到最後發現果然是空。觀的過程,好比是剝洋蔥,還有香蕉樹也是如此,把它們一層又一層地剝開,剝到最後,會發現是空的。同理,把心的功能一層層剝開,到最後即是我無。這些都屬於漸修的方便善巧。

根本的悟是破我見、證空性

至於根本的悟,則是破我見,證無我空性。所以開佛、示佛知見,讓我們悟佛、入佛知見,而佛的知見是什麼呢?就是空、無我。如果用功修行最後能見到根本知見,就是開悟。回歸我們個人的修行,過程中實則已經歷了許多漸修、漸悟的轉折,例如選擇出家用功,以及選擇用什麼方法用功,整個過程都是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轉折,可能有些同學用的是中國禪法,有些同學用的是南傳的傳統禪法,但不管方法為何,我們都有共同的目標:破我見、證空性,也就是開悟。

清楚了這一點,大家就知道,從廣義上來說,我們都經歷了很多的悟,所以諸位要有信心,在通往究竟悟的路途上,一定是樂的,因為整個修行過程,就是不斷地悟—漸修漸悟,直至最終頓悟無我。頓悟無我了之後,接下來還有事嗎?有。「入畢竟空,滅諸戲論」,然後「出畢竟空」,就要「莊嚴國土,成熟眾生」。所以,即使是究竟悟,也仍是一個過程,而不是停頓,滯留在某一個境界上。

很多人以為修行開悟後,從此就停頓下來,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還有人以為,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能在那裡養老,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些都是錯覺。我們去淨土做什麼?進大學院修學;我們在這裡做什麼?進大學院修學。聖嚴師父的理想,人間就是淨土,我們來這裡就是要來修行、來學習的,不論是完成了學習,或是仍在學習的過程中,我們都有責任,要去幫助眾生,對於這一點,在我們修行的每個階段,都要時時銘記。

所以各位請繼續用功,繼續悟吧!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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