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他的身影

與師父的約定

其實，心虛的我也用不著四處敲鑼打鼓地喊冤訴枉；還沒等到腦袋完全清醒，我已然知錯——我曾經承諾過師父一件事許久，卻始終沒有著手去做。

早在七、八年前，就在美國的禪修中心「象岡」，健康已然亮起紅燈的師父就曾叮囑過我，要將《四海慈悲行》的紀錄片重新整理一遍。《四海慈悲行》是我在一九九五年，第一次跟隨師父到紐約與英國弘法後，所剪輯出來的紀錄片。爾後，弘法之路推展到更多的國家與城市，師父希望我能將後續的旅程都編入進去。聽了師父的交代之後，我當然是立刻點頭稱諾；只不過，一回到臺灣我就將此事扔到腦後了。

事過數年，師父的健康更不好了；還是在象岡，師父又舊事重提了一遍，我來不及跟師父懺悔，就點頭如搗蒜地立馬答應，絕對會在回去後立刻進行此事。結果，用不著藉口，我這個不肖弟子雖然不敢故意忽略此事，但是事實擺在眼前，我再度渾渾噩噩地渙散在俗務之中，完完全全地把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二○○九年的二月四日清晨，坐在王崇忠師兄的車上，北海岸上空層層障疊的烏雲就是我心頭悔恨迭迭的投射。我終於體會了什麼叫作切膚之痛——就算我七天七夜不睡，將師父交代的事情火速完成，可是，師父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上了法鼓山的大殿，我迫不及待地想衝進去，接待的師姊好意地要我先在殿前的預備區禮佛三拜；顧不得同行的師兄師姊是否準備妥當，完成了禮拜後，我率先快步入內，眼裡只有大殿前方的師父。我已不復記得當時的腳步有多麼沉重，我只知道，在大殿裡是不准放聲大哭的。

可是，忍不住啊！我只能咧著嘴，使出吃奶的力氣，死命地壓抑著喉頭裡極欲撕裂的嚎泣；如果不是在側的引導師姊作勢要我退去，好讓後面列隊的菩薩們依序上前瞻仰師父的遺容，我也許早就長拜不起了。

追隨他的身影

師父圓寂之後，在一些公開活動中，偶爾會與文化中心的果賢法師見面，法師不只兩次地叮囑我，應該要將為師父製作十年的《不一樣的聲音》節目重新整理一下；我也良知未泯地向果賢法師招認，另有答應師父許久的《四海慈悲行》也該與法師討論；法師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那就趕緊找時間開會吧！」我當然回說：「好！」

但是，我的魂與我的魄都不知遊走到何處去了？我只是一味地等待、等待，等待著果賢法師給我電話……。不！我只是失去重心般地行走呼吸，茫茫然如迷失在失憶的森林之中。

沒錯！夢醒了！我捫心自問，師父真的會因為我的失信而不理我嗎？那充其量只是我在跟自己的良知較勁罷了！我真的是愈過愈回頭，彷彿失智到連四歲的童子都不如啊！

於是，我在晨起後飛快打了電話向果賢法師自首；法師大概也可憐我六神無主，馬上約了兩天後開會。

掛了電話之後，腦子裡很自然地浮起了四個字——他的身影！

菩薩保佑！遇到關鍵時刻，我已然無可救藥的腦袋居然還能有所活動。

沒有錯，師父雖然圓寂了，可是他留下了無數的言教與身教給後人；他巨大的身影並不會因為有形的形體逝去而消弭無蹤！對我們這些活在混沌雜亂世間的眾生來說，擺在眼前的處世經典明明是俯拾便有，但是愚癡的我們卻經常是「有看沒有到」啊！

以果賢法師為首的《他的身影》製作會議，如期在雲來寺的文化中心召開，另外還邀請了「滾石文化」董事長段鍾沂，以及熟稔傳播媒體的陳韋仲師兄與會。《他的身影》企畫案將當年《四海慈悲行》紀錄片與《不一樣的聲音》節目的精神融會貫通；隨著攝影機回到師父當年風塵僕僕弘揚佛法，推廣漢傳佛教，帶領禪修活動到世界的各個角落，不但讓後人得以感恩緬懷，也要將師父精彩的開示與辛勤不倦的身影，有系統地再現於世人的面前。

往後，我將不再執著於師父是否能夠出現在我的夢境了。對我來說，能夠隨著攝影機重新回到曾經與師父的腳步一同走過的紐約、華沙、聖彼得堡、柏林、威爾斯、克羅埃西亞、以色列、約旦、瑞士……的土地，絕對比做夢還要讓人振奮激昂。

當然，如果一個不小心，又在夢裡遇見師父，就算師父不理我，我也不會心虛惶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