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菩薩中國化的演變
Kuan-yin: The Chinese Transformation of Avalokitesvara

第一章 導論（摘錄）


……當代集中關注觀音的偉大「女神」身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大多數東亞人就是如此看待這位菩薩。正如我在序言中所述，起初我透過我的外祖母所認識到的觀音，也是這麼一位女神。許多西方人是在博物館中初次見到這尊神祇，而館中陳列許多製作於十七、十八世紀的白瓷觀音像也確實是女性形象。然而，這尊菩薩在印度、西藏、斯里蘭卡或東南亞從來沒有被當作女神來信奉；起初中國人也確實沒有把觀音視為女性，因為許多出自敦煌的十世紀繪畫清楚地呈現蓄留鬍鬚的男性觀音像。從男性到女性觀音的這種性別轉變，似乎是中國特有的現象，這當然引起許多學者的興趣。

儘管我自己起初深深被這一謎團所吸引，然而，我逐漸認識到，雖然此一現象最有趣，但這並不是觀音菩薩唯一值得我們關注的面向，他的其他特點同樣令人著迷。例如，為什麼這位菩薩在所有信奉佛教的國家中變得如此盛行 ─不管這些國家主要受到初期佛教影響，或受大乘佛教和金剛乘佛教傳統的影響？菩薩致力於救度眾生，在完成這項神聖使命的過程中，他們選擇成佛，而不是像阿羅漢那樣僅僅追求個人解脫。因此，他們成為大乘佛教和金剛乘佛教新的崇拜對象；而信仰初期佛教者只尊崇歷史上的佛陀，「菩薩」一詞僅用以指稱佛陀最後成道前的過去本生。的確，初期佛教與大乘佛教這兩種傳統最重要的差別之一，即是前者信仰的菩薩數量非常有限，僅有釋迦牟尼佛的前生與未來即將成佛的彌勒菩薩，而後者相信為數眾多的菩薩，並且因應於此，呼籲人人皆發菩提心，也就是激發人們行菩薩道、希求覺悟之心。如果觀音菩薩是所有佛教國家的普遍信仰，那麼，對上述公認的信念我們將如何解釋呢?

關於觀音菩薩信仰為什麼能在這麼多亞洲國家成功地扎根，至少有兩個原因。首先，在印度除了佛陀以外，只有少數幾位菩薩成為廣受大眾信仰的對象，歷久不衰，而觀音菩薩即是其中之一。從西元初一直到十二世紀佛教從印度消失，這位菩薩一直受到信徒的虔誠信奉，而新的文獻和藝術形式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展。由於印度是佛教的發源地，觀音菩薩在印度舉足輕重的地位，使得他在其他佛教國家也一樣受到歡迎和接納。這位菩薩在印度以外的區域成功扎根的第二個原因，則與佛教這個宗教本身的特質有關。一如佛教在印度與信奉《吠陀》為聖典的婆羅門教和印度教並行不悖，它傳入其他國家時，也從來沒有試圖取代當地的宗教。觀音菩薩的情形也是如此，他在柬埔寨、越南、爪哇等地被稱為 Lokesvara（世自在王），在緬甸稱為 Lokanatha（護世主），在斯里蘭卡稱為 Natha Deviyo（救護之神），在西藏則名為 Chenresi（spyan-ras-gzigs，以眼觀察者）。他在各地的名號或許不盡相同，但南亞、東南亞和東亞佛教文化地區的佛教徒都知曉並且信奉這位菩薩。